人生若只如初见4

        仗打到了家门口。她才感受到战争的危害。
每天睡觉都胆战心惊。
远处响起的“隆隆”炮声总觉得近在眼前。
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先生也是胆小怕事的人。
终于还是等不了上级领导是否批准他的辞职报告。就忙着订票逃窜。
兵荒马乱。票是极难订到的。
先生急得焦头烂额。
茶饭不思。
不停的唉声叹气。
她用嘲笑的语气向他说起先生的恐惧害怕。
“你是不是看不起他？”他问。
“男人在关键时刻难道不能变得有担当有勇气吗？”
“又不是带兵打仗，抗战杀敌。只不过是平常老百姓一个。干嘛表现的临危不惧。一个人在面临死亡时仍面不改色，你说，是真不害怕呢？还是虚伪的假装？”
自认说不过他。女人转换了话题。
“仗就要打过来了。你不急着逃命吗？”
“目前还没有打算。”
“和我们一块走。”
“战争能毁掉一些人，也能成就一些人！”
“什么意思？”她不解。
“也许，这场战争能让我发一笔大财。”
“国难财？”她摇摇头不敢相信。
“呵呵。我本来就是做投机生意的。如今机会来了。这里一旦发生战争，务必战线封锁。四面不通。而大家都需要吃穿用度…我刚好趁机囤些粮食，烟酒。”
“你在拿命开玩笑。”
“不，亲爱的。我是在创造财富。等我有钱了。我会接你回来。”
“那我岂不是等的头发都白了…”
对于他的话，有多少是可信的呢？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大家走的走。逃的逃。
商店大部分都关门暂停营业了。
过不了多久。这里终将变成一座空城。
先生拖关系终于搞到了一张票。皱巴巴的票摊在桌上。
“只有一张票！”先生说道。
她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你先走吧。我留在这里。”她说。
外面的炮声越来越激烈。
谁不想活着呢？
先生没有反驳她的话。
心早冷了半截。
跟着先生两年也不过这个结果。
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女人遇到爱她的，懂她的，就是一颗珍宝，不管外形怎样，总归是独一无二的。
那她在先生眼里不过一颗杂草罢了。
“你放心。我会尽力为你弄张票的。”先生补充道。
这种话，她听来无比刺耳的。
第二天，和他见面。
假装开玩笑的说道，我留在这里。和你一块死。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在说下去，我可就当真了…”
“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她从后面抱住他。
忍住眼泪不要流下来。
“希望。黄泉路上不孤单。”
他转过身，用手指怜爱的刮了刮她的鼻梁。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她扬起头问道。
“记得。你穿着紫色的旗袍。”
“漂亮吗？”
“漂亮。”
他抱紧了她。
她心满意足的笑了。
“我还记得，你穿着灰色的西服，斜靠在柜台上。玩世不恭，眼睛里却是一览无余的忧郁。我觉得这种男人是有故事的人。但我却迷恋这种忧郁。”
“第二次见到你，是在你的家里。你正在洗头。无数的彩色泡沫在你的头发上飞舞。就像无数个你，在微笑，在欢腾。我觉得这种女人是可爱的，并没有表面的呆滞古板。遇见爱她，懂得呵护她的人就会变得特别迷人。”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那里？”
“我说过我爱过很多女人。喜欢和得到又是一码事。这栋楼里的女人都是常年孤独惯的了。想追她们易如反掌。哪像你一次两次的抵抗。”
“看来你是情场高手了…”她揶揄道。
“不，我不屑于追她们。”
他倒高傲起来。
捧起她的脸亲吻着。混合着泪水，汗水。
深刻的体会到，和他在一起是幸福的，美满的。但他总是不能给她承诺。
亲吻的时候，用力咬了他的舌头。
“为什么咬我？”他问。
“它总是不能说出我想听的话。”
男人笑了笑。
先生预备四天后动身。
他恐惧的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
白天，离家不远的一家住户落下了一颗炮弹。房子都塌陷了。
看过现场后的先生对生更加留恋。
护城的士兵，死的死，伤的伤。
每天都能看到伤员躺在担架上被人抬着从门前经过。
脸上，身上都是血。
到处都弥漫着硝烟。□□声，谩骂声此起彼伏。
谁都不愿做亡国奴。
国民党，□□，不联合抗敌，却在搞内斗。政治的事她向来不关心。
反正城破了。大不了一死。
也不要去找他，他有他的事业。
人活一生，认真的爱过一个人足够了。
即使他不完美，总说些不实用的话。但她爱听。
他的声音多美！
反正，对先生是失望透顶的。
夜晚，少有的安静片刻。外界没了浓烈的炮声。
先生突然拿出一张票笑嘻嘻的递给她。
“看，我又搞到了一张票。”
她却并不欢喜。
“和我一块走吧。我看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一个女人家，留在这里不安全。”
“不安全。”她冷笑道。
“明天，我们就走。”
“票哪来的？”
“一个朋友…一个朋友突然不走了…所以，一张票空出来了…”
“是女的吗？”
“怎么？你今天话会这样多？”先生有点生气。
也心虚了。
她一向是胆怯的。能问出这话也是对先生彻底绝望了。
第二天，她和先生到站台等车。黑压压的人群。
风吹乱头发。到处是鲜血的腥味。
战争摧毁的城市面目全非。
楼上的刘太太早就和先生逃跑了。
走的匆忙，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但总归刘先生还是带了她，没有带别人，对她来讲是万幸了。
有一段铁路被敌人炸毁了。
前方正在补救，才导致延期。
要不是先生早就离开了。这张票的来源总归像个迷。解不解得开，无关紧要了。
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提着行李，先生站在旁边。他刚好矮她一头。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她望着铁轨说道。
“啊？什么？第一次…”先生回答。
“多久远的事了…我都忘了。干嘛提这些？”
“你忘了…”
“很重要吗？结婚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
“那个时候，我还在女子中学念书。我记得，好像是临近中秋节。妈妈说有人到家里来。让我打扮漂亮一点。我第一次穿了旗袍，画了妆…”
“哦…哦…”先生只管附和。
“那时的你带着眼镜。满嘴的之乎者也。看起来博古通今。妈妈说，和他定亲好不好。他留过洋的，家境不错。将来你只管做个好太太就行了。听从了妈妈的建议。但她没有教我怎样做才是好太太？”
“说这些，想做什么呢？”先生不耐烦了。
火车的笛声已经响起。越来越近。
离开了这里，就安全了吗。
车门打开。人群蜂拥而上。
不顾及形象。衣服都被挤得皱巴巴的。
“怎么，你不走吗？”先生见她呆在原地。想伸手拉她。
而她只是缩回手。并对他挥手。
先生站在车厢里。费解的望着她。
有多少人拼劲了性命也得不到这张票，而她竟弃之不顾。
“就当我死了罢。”
他总说，她不会为他牺牲一切。
当她提着行李，穿越枪林弹雨，出现在他面前时。
他正守着那家商场。空空如也。没有人烟。也没有货物。东西早被军人抢空了。
她依旧穿着那件紫色旗袍。
恍如隔世的出现在他面前。
“你…你…你不是走了吗？”他不相信。
“我回来了…”她说。
“回来做什么？”
“我知道你买不起票，而且买不到票。我想和你一起留在这里。”
“为什么这样傻？”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我是放弃了一切回来的。”
他紧紧抱着她。
“你不该回来。”
“我不要你的承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女人说。
炮声连绵不断。断水断电。
只有在这一刻，女人才感到生命的重要。
一个女人，在爱她的懂她的男人面前便是一颗珍宝…不管外形怎样，总归是独一无二的。
一直飘飘荡荡的，犹犹豫豫。不过不想放弃更安逸的生活。
人生本来就是有得必有失。得到和失去的哪样更重要呢。
女人躺在男人的怀里。
“我要依靠你的爱活下去。”她说。
“我们结婚吧。”男人突然说道。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觉得你就是能陪我共度一生的人。”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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