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5

        “在怎么孤苦无依，断不能做卖唱的勾当。”母亲气急败坏的说道。
“亲家母，我怎么说来着，不要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林太太欲哭无泪。真想死个痛快。想想丢下年幼的孩子无人照顾。心头像有千万把柴火猛烈的烧着，要将她化为灰烬。
陈老太太的父亲是前清的进士。曾在翰林院任职。仕途本来平顺。无奈，心性耿直，看透官场的腐败，又加上列强入侵，慈禧当政。自认凭一己之力更改不了局面，索性眼不见为净，主动离职去了四川归隐山林。
动荡年代，书信不通。慢慢没了联系。
毕竟是进士的女儿，一股傲气还在。
陈老太太望着躺倒在地上的女儿，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
“亲家母，我想我家老爷快要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们当面对质。看谁说的是真…”
局面急转直下，眼看大嫂占了上风。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只能自认理亏。
“阿珍，你起来。跟我回家去。”陈老太太一把抓起女儿的手。
“干嘛走啊。亲家母，你亲自跑一趟不是要处理这件事吗？我们找家里人评评理。看是我们欺负了你女儿，还是你女儿勾引我家老爷？不要总说我苛刻…欺负她…”
“大太太，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些急事要处理。今天先到此为止。改天再来请教。”陈老太太说道。
大嫂仍不依不饶。
立刻哭着坐在地上。像个泼妇一样苦叫着。
“我这日子没法过了。没个一儿半女本就无靠。夫君还被别人勾引了去…”
“真是家贼难防…”
“公公啊，你要是还活着，定会为儿媳妇做主啊…”
“老六的媳妇看起来老实本分，骨子里尽是坏水…”
…
…
林太太听在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无可奈何。被母亲拉着手回家。
妈妈一路没有好脸色。
嫂子们看到婆婆阴沉着脸，小姑子哭红着眼。一时吓坏，不敢多问。
来到了家族祠堂父亲的遗像前。
“跪下。”陈老太太狠道。
“我没想过你竟堕落到这种地步。”
手指颤抖，指着女儿的额头。
“你外祖父是进士出身。父亲是举人。就是你哥哥们虽不学好娶的嫂子也都是正经人家的女儿。”
妈妈说着，声泪俱下。
林太太捂着胸口。不敢抬头望父亲的面容。
“我保不了你了…看今天的形式如果闹到家族里面，你也是吃亏的。在他们家，丈夫死了。你就成了无依无靠的外人。谁也不会可怜你，捧着你…你又在歌舞厅做事，他们定不会容下你…嫌你不守妇道…”
“妈妈。我也是走投无路。丈夫遗留的那点家私早就用完了。孩子要吃饭，我也要活着。能当的全都当了。恨不得一死。但我死了，孩子怎么办。所以，只能苟活着。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受大哥的欺负，这世上，除了妈妈疼我，还有谁会顾我的死活…”
“但你有没有听我的话。丈夫才死了一年不到，你就抛头露面的做这个营生。别说他们…就是我…你让我…你让我…哎，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我已经一把骨头了，还要处理你这丢人的事…”
“妈妈…”林太太恳求道。
“当着父亲的面认你的罪过吧。”陈老太太背过身去擦拭着泪水。
“妈妈，我没有错。我凭本事赚钱。”
“混账东西。”
妈妈抬手一巴掌打在林太太脸上。
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痛。
“妈妈，名节真的那么重要吗？能让我吃？还是能让我穿？我自认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你立刻滚出陈家。再不是我们陈家的女儿。”
“妈妈，你辛苦养育我长大。从小，教我识文断字。站有站姿，坐有坐姿。吃饭不能发出声音，我按照你的教诲一步步走来。读诗学琴学画画。如今，不也要面临这样的生活困境吗？连活着都显得异常艰难。”
“即使死，也不要侮辱了门楣。无论何时，都别忘了，你是谁。受过怎样的教养…如果你仍旧不知悔改。那我也救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别怪我绝情。我是在清理门户。将来到了阴曹地府好向你爹交代。”
“妈妈…”
“从今以后，你再不是我的女儿，所以，不要在叫我妈妈…”
“如果我不做这个，谁来养活我们母子两…妈妈，看在孩子年幼的份上…”
“不要拿孩子当借口。你爹死后，无依无靠，不也过来了吗。事在人为。”
“妈妈…”林太太仍旧乞求道。死死的抓住妈妈的衣角。
“立刻滚出陈家。从此，我们一刀两断。”
陈老太太气的全身发抖。不在理会女儿。林太太哭的声嘶力竭。
哭了许久。双眼红肿睁不开。房间里静静的，没有人在走进来。外面响彻着嫂子训斥侄子的声音。隐隐约约听见咒骂她的话，想是妈妈定告诉了嫂子实情…心是痛的，但终究无所谓了。她擦干眼泪。抬起头，直视着父亲的牌位，腰板直直的跪着，不敢松懈。
“爹，你考了一辈子的功名。一心想在仕途上施展抱负。如今，国家灭亡，什么都不复存在了…这么大的家，生生的将积攒的家业败光了。但女儿想活着…生逢乱世，生存就艰难，哪还有老一套的礼节要守。”
“既然娘狠心。不愿认我这个女儿。我无话可说。到了这个地步。想回头也难了…女儿磕几个响头，感谢你和妈妈的养育之恩。待妈妈消气了，清明节再到坟头看望你。望你不要怪罪女儿的不孝…女儿是有苦说不出…千万原谅女儿吧。女儿也是迫不得已。但凡有点出路，又何必出此下策…父亲，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等女儿到了阴间，定会给你合理的解释…”
“但愿天下太平…”
堂堂正正走出了娘家的大门。全然无视路过的嫂子们，佣人。不管她们的眼神多鄙夷，多奇怪的看着她。
又回到了充满地狱的家。
轻轻推开门，死一般的沉寂。
小儿正在花园里玩耍。
被奶妈牵着手。
“太太，你看小少爷会走路了…会喊妈妈了…”奶妈兴奋的说道。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模糊的泪眼中看着儿子微笑着向她奔来。
咿咿呀呀的喊着，妈妈，妈妈…
吐字不清，被风凌乱的吹着。
却似千万句蜜语甜言。
紧紧抱着孩子柔嫩的身体，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儿子，我们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避免和哥哥嫂子见面。晚上随便吃点饭就睡了。
害怕大哥在闯进来。
将梳妆台死死抵住了房门。
连衣服都不敢脱。
睡的迷迷糊糊。总被噩梦惊醒。
第二日，照常上班。眼角的泪痕还没有褪去。脸色万分憔悴。画了很厚的妆才勉强遮盖住。
经理笑嘻嘻的双手搭上她的肩。附耳说道，林太太，昨日没来，可急坏了我。你现在势头正火。无人代替。你可是我的摇钱树…
“是吗？这两天正考虑辞职不做了呢？”
“我们可是签了合同的。林太太，想毁约，你要知道后果…”
林太太画着眉毛。左描右描觉得不好看。
经理说着，一把夺过描眉笔。
“我来为陈大美人画眉…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则容。越漂亮，越会打扮，越活色生香。林太太，真可谓秀色可餐…”
“少吹捧我。我自己是什么自己清楚。”林太太说道。从经理手里拿走画眉笔慢慢的画着。
“行。”经理收起玩笑的姿态。
一本正经的问道，是不是想加工资了…
“你说呢？”林太太回答。
“涨工资可以…”经理停顿了。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怎么？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让我亲一下。解解馋。保准给你涨工资…”
“休想。”
“那你以后就不要再提涨工资的事情了。这行情你也知道。难做。竞争力那么大，你又卖艺不卖身。试问，别人一直听你唱歌，总有一天会听腻的。那我岂不是关门了…”
经理斜靠在梳妆台从口袋里拿出烟。点燃，放在嘴里吸允。
“给我一根。”林太太伸出手。
“这可不是好东西。”
“给我一根。”
看她倔强的眼神。只得给她一根。
经理为她点燃。
她不熟练的放在嘴里。闭上眼，享受吐云驾雾的满足感。
苦涩的烟味灼烧着喉咙。不舒服的感觉。她呛的咳嗽起来。
“我说了，这可不是好东西。”经理说道。
但迷恋这种寂寞的味道。它会填平心伤。
“抽烟的女子真是万种风情。尤其是林太太，嘴巴实在是太性感了…”
临上台前。喝了好几杯水。
嗓子还是觉得干燥。
喝水太多。
在台上总想上厕所，憋的难受。
浑身不舒服。就想找东西发泄。
她原是没有棱角的圆形。生活硬让她变成了多边形。
走一步就痛。
完全不在状态的表演，台下喧嚷不断。
声称退钱，退钱。
花这么多钱不是来看一个小丑的。唱的那么难听，不是她们期待的百灵鸟？
有人朝台上仍鸡蛋，扔葵花籽，扔碎菜叶…
衣服脏的一塌糊涂…
经理在后台急得团团转。
这么多人，真闹起来怎么办？要退钱，可不是小数目。他也没有权利。这事还得老板说的算。
她直直的站着。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台下是发疯的观众。
她想躲。躲的远远的。
能躲到哪里去呢？
眼泪不能流下来。
她要有骨气。
用可怜的，乞求的目光看着台下蠢蠢欲动的人群。没有人搭理她。她的心似沉到了海底。麻木的没了感觉。
正不安间。有一个人走了上来。
熟悉的身影。
穿着米色丝绸长衫款款走来。
是来取笑我的吗？她暗自想道。
但他的表情似乎在说。
“不欢迎我来吗。我可是来解救你的。”
猜不透他要做什么？
只能看他的手势，听话的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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