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

    洛青雨知晓自己无法在从郑霓华口中撬出更多，泄愤一般地甩手将她扔在殿墙上。
郑霓华被这一击摔得狠，落地便呕出一口血，浑身僵硬不已，甚至连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他被洛青雨下了咒，浑身灵力都被禁锢了。
“来人！”洛青雨大声喊道。
殿外看守的弟子慌忙冲了进来，行礼作揖：“尊主。”
“去自方峰，将梅月黑叫来。”
*
郑霓华算不上聪明，但也不笨。他知道梅月黑的读魂幻术可以读取记忆，所以他只是将沐挽风的尸身交给了两名散修流痞，让他们自行处理。
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时辰，若那两名散修手脚利索，确实如郑霓华所说，沐挽风说不定早已成为一捧灰烬。
洛青雨自然不肯认命，他将那两名散修的脸投映到无数块记录晶石之中，将它们分发给派中弟子，让他们全部离山寻找，一旦有消息，便立刻通过传音符回禀。
而他自己，则在大殿之中展开了堂庭阁的结界，将其转化成感知的阵法，化作一片片青色的蒲公英，迎风洒向大地。
每一片茸毛，都带着洛青雨的灵力，能够感知方圆百丈的气息。
沐挽风的身上有条草，有洛青雨的灵力，只要他落入感知的范围，洛青雨立刻便能知晓。
这自然是刀尖舔血的办法。洛青雨手里有半仙道体的遗身，本就被整个修真界觊觎，聚集在九野山下蹲守他的仇家亦有不少，但都因为畏惧他的阵法而不敢贸然上山。
如今展开结界，无异于蚌蛤打开了自己的蚌壳，说是主动将自己送入别人嘴中也不为过。
是以，结界展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明承志就怒气冲冲地闯入了大殿之中。
“收了护山结界，”他的语气不容商量，“立刻！”
一经五年，昔日颢天长老的身形与样貌几乎没有发生变化，喜爱的依旧是镶了青石玉的银冠，绣了金丝线的锦衣，只是眉间多了几分戾气，少了几分高冷，
洛青雨阖紧双目，半仰着头，安然地依靠在石座之上，没有动静。
“洛青雨！”明承志气急败坏，他手中的愿安剑无主自动，带着灵光刺向洛青雨，却在近身之时，被一道无形灵压击退，飞速回旋几圈之后，插回剑鞘之中。
“明师伯，”洛青雨缓缓睁开的眼睛，那双平静如水的黑眸之中，第一次泛起了涟漪，“师父不见了……”
明承志这才看到，大殿的角落，郑霓华嘴角挂着血痕，脖颈上也带着淤青，十分狼狈地倚靠在殿墙之上。
身为郑霓华的师尊，他早就觉察到自己这位大弟子对洛青雨心怀旖旎，即便他心有不满，但也不曾点破。如今看来，她倒是受了该受的教训。
只是这教训，却劈在了洛青雨最不能触碰的软肋之上。
难怪他刚才归山之时，发现整个堂庭阁都快空了。
“你若想找人，有的是法子，”即便事出有因，明承志依旧不赞同洛青雨的做法，“你展开结界，岂不是在给他人寻仇大开方便之门！”
话音方落，就有弟子冲进来禀报，山门之前聚集了不少别派修士，意欲闯山，还打伤了几名看守山门的弟子。
“这样最快，不是吗？”洛青雨只浅淡地回复了一句，又合上了眼睛。
他的身体四周散发着更为浓烈的青色灵流，沿着石座流向大殿顶端，随后又像雾气一样蒸腾，被吸入蒙尘雪山上空的结界中心，片刻后，炸开了第二波青色的花朵。
“真是疯子。”
明承志极为不满地吐出四个字，转身拔出愿安，气势汹汹走出殿外，向着身旁弟子质问：“人在哪儿？带我过去。”
就这样持续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洛青雨毫无收获。
他开始变得急躁。
此种大范围的感知阵法，每日至多也就用一次，他能用出第二次，全仰赖他不同于常人的灵源强度。可如今，他没了寻人的方向，竟然开始催动灵力，打算使用第三次。
一道殷红的传音符飞入殿中。
洛青雨猛然睁眼，将它收入掌心。符纸瞬间化为了朵朵红梅，同时传出了梅月黑的声音：“师兄，我找到那两人的下落了。”
花形未散，梅香未消。洛青雨却早已不见踪影。
*
郑霓华找来的两个散修并不是普通人。
其中有一人曾随门中长老参加过五年前的道论大会，是亲眼见过沐挽风的脸的，同样，他也知道沐挽风身怀半仙道体。
他原本是和一个同伴搭伙接点私活，却没想，碰巧接到了这么一个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买卖，即便事发突然，他们也很快定好的计划，将沐挽风的尸身藏到了一处客栈，打算找好买家，再另行处理。
梅月黑便是从那两人接触的买家那里得到的消息，只可惜她按照地址追去客栈的时候，房内早就没了人。
几经打探，梅月黑才从掌柜的那里得知，那二人是听说了大西北的荒漠上出了数量极多的还阳果，便想过去争抢一二。
洛青雨收到消息立刻就御剑去往西北荒漠，一路连挟带喝的，才问道那一波人的下落。
可好巧不巧，人没找到，却遇上了冤家。
恰巧就是听闻了还阳果的消息，叶云常与众多修门弟子，甚至还有门派长老，也一同来了荒漠。两拨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一起。
洛青雨一心只想寻回沐挽风，根本没有细看那戈壁之下是些什么人，就这样直挺挺地落到了一群仇敌中间。
叶云常与洛青雨是有仇的，不共戴天之仇。
洛青雨成为堂庭阁尊主的第一年，杀掉的第一人，便是叶云常的父亲，也就是文城派的掌门，叶楚歌。
他也因此进入了辰国修士排行的前十位。
叶云常与洛青雨虽然有仇，但他知道自己定然不是洛青雨的对手，恰逢遭遇，他原本也只是想挑衅一番，打不过跑便是了，洛青雨从不追杀与他无甚冤仇的逃命之人。
可没曾想，几人联手试探了几招，就发现了洛青雨的异常。
洛青雨与旁人对战几乎不会用剑。他有照心镜，灵源本就比普通修士强韧，灵力强度更是高出数倍之多，抬手挥袖皆可释放灵压威压，往往还未与人交手，就已经取得压倒性胜利。
可今日，他遭受数人围攻，却一反常态的驱使灵剑抵挡，自始至终都未用过灵压制人。
若非受了重伤，便是修炼出了岔子！
这个发现令在场的所有修士都陷入狂喜。
谁不知道洛青雨占着沐挽风的尸身五年之久，半仙道体的密辛，说不定已经被他摸透了七八分。
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在短短两年猛涨修为，甚至打败了邹盛傲，霸占了九野山一半的山头，自立成派。昔日的天洪派掌门，如今还被他追杀到了不敢露面的下场。
只要他们拿捏住洛青雨，还怕不能掌握住半仙道体的秘密吗？
一次次的袭击，一波波的攻势，他们用的都是十成的力量。在场修士总共二十五人，其中有高阶长老两人，高阶修士五人，还有中阶以上弟子无数。
洛青雨用了两次阵法，灵力早就空空如也，现在还要与如此数量的高阶修士作战，自然有些力不从心了，没一会儿就失了势。
他十分罕见了受了伤，即便那只是闪躲不及划到脸颊和手背的细微伤痕，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振奋。
这是他们三年来，第一次面对洛青雨占得了先机。
起伏不断的剑阵，连绵纠缠的剑光，他们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所有绝招，只为制伏一人，甚至没有人生出叛变的心思，对他们来说，抓住洛青雨的机会，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洛青雨体力不支，几次御剑想要逃离，却都被他们团团包围，无从脱身。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天边乌压压地飞来了一群大鸟，冲进人群，朝着他们进行了无差别的袭击。
“这，这是什么东西！黒枭？”
“不，不对，这不是普通的黒枭，是三翅紫枭！”
“开什么玩笑，三翅紫枭怎会在荒漠出现，还是如此数量！”
一时间，无数修士都疲于应对眼前的邪祟，场面陷入一阵混乱之中。
洛青雨虽然也被攻击，但这混乱对他来说，是最为绝佳的逃跑机会。
他收回揽风，以剑鞘敲击紫枭的头部，为自己辟开一条逃跑通道，却没想身后忽然窜出三人，举剑向他冲了过来。
一阵羽毛扑腾的声响在他耳边扫过，他只用眼尾轻撇见了一抹黑色的轻纱，随后传来的，就是偷袭之人的惨叫。
洛青雨迎着叫声回头，一眼便看到了无数紫枭之中夹杂的黑色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的黑色纱衣，戴着黑色的幂离，衣袂飘飘，黑纱朦胧，步伐轻盈得犹如一片黑羽。
他踏着紫枭的鸟身一步步飘落至地，清风拂起的长袖和衣摆，缥缈无形，像落入地面的一团云雾，转瞬即散。
落地的一瞬，所有的三翅紫枭都开始以他为中心不停盘旋，替他喝退着周围贸进的修士。看得出来紫枭已将他认作了的主人，甘愿被他驱遣。
那人浑身上下，除了衣领交叠出露出的白色绸衣，再没有一处其他的色彩。他站在洛青雨与众多修士之间，因着幂离的遮挡，无人可以看清面容。
他们甚至无法分辨出眼前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你，你是什么人！？”一个长老并起双指指向了黑衣人，却在下一瞬，就被人扼住了喉管。
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瞬移到了那名长老身边，擒住他的要害，拖着人转身便跃入枭鸟群中。
“放下坤阳长老！”
那名长老带来的几名弟子接连喊叫了几声，朝着黑衣人举剑攻袭而去。
黑衣人微微回头，不慌不忙地闪避了攻击，丢下坤阳长老，足尖一点，便跃上了旁边数丈之高的戈壁，居高临下地望着众人。
坤阳长老捂着喉咙轻咳几声，仰头望着他：“你到底是何人！？休要装神弄鬼！”
荒漠刮来一阵烈风，将黑衣人身上的黑纱吹得像一片烟雾，黑纱拉起了长长的一条尾巴，迎风起舞。
随后，他们听到了黑衣人发出了极其低沉了一声嗤笑，很轻很轻，若非修道之人耳聪目明，他们甚至都捕捉不到这一点细微的响动。
在众人惊魂未定之时，那一整群的紫枭仿佛受到了召唤一样，飞到黑衣人的四周，一圈圈将他围住。
等待紫枭再次四散飞开，戈壁之上已经没了人影。
在场所有人都有一瞬的怔愣。
洛青雨亦是如此。
方才刮起的风，掀动了那人幂离黑纱的一角，透过缝隙，洛青雨看到了那人的小半张脸。
是个男子，眼上还覆着黑纱的年轻男子。
虽然隔得稍远，洛青雨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可那人的动作，身形，甚至是那轻蔑的一笑，都在提醒着他，这极有可能是他所熟知的人。
可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浓烈怨气，却让他不敢认。
眼前之人，绝不是活人。
但那人不该是这样的。
不，他绝不是。
这一定只是他的错觉，是他思念心切，才会将相似之人弄混。
那人还在等着他去寻他，他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
在场修士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洛青雨身上，持剑一步步向他逼近。
洛青雨捏紧了剑柄，方才积攒许久的灵力，在他回身的一刻尽数变为威压，一击便扫倒了大部分的人。同时，他也降下了恰好写完纹饰的阵法，拖住剩余的人，自己纵身跃上揽风，御剑离去。
*
“继续找！加派人手，扩大范围，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找到！”
洛青雨坐在大殿石座之上，右手紧紧捏成拳，指尖近乎快要扎入掌心。
他的眼眸之上满是血丝，就连唇色也苍白了许多。
他最终还是去迟了。
找到那两个散修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为了两具焦尸，甚至连魂魄也寻不到。
沐挽风的遗身也因此下落不明。
三日，整整三日，洛青雨每日都展开了护山结界去查探，始终一无所获。
他明知道，时间拖得越久，机会越渺茫。一副尸体，没了凝时珠，没了看护，在外放个三四日，哪怕找到了，说不定也早已面目全非。
可他，就是不愿意放弃。
那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慰藉，唯一的执念，现在竟然也都被剥夺。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坚持下去。沐挽风的消失，让他的一切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
“尊，尊主……”
有名弟子不合时宜的进了殿，颤着声音向洛青雨行礼。
洛青雨缓缓转头，甚至都没有对自己眼神中的绝望做一丝遮掩，只麻木地回应：“说。”
“山，山门之外发现了一个重伤的入侵者。”
洛青雨淡淡道：“交由你们自行处理。”
那弟子扭捏了一阵，吞吞吐吐道：“但，但有师兄说，那人打扮有些异常，还是，还是禀明尊主，再做决断……”
洛青雨将脸撇过去一些，有气无力道：“什么打扮。”
“看起来像是二十出头的修者，穿了身暗竹纹的素白长袍，头上还带着一枚玉……簪……尊主？”
待那弟子抬头，方才还靠坐在石座上的人，已经没有踪影。
*
明承志刚把山下过来寻仇的几个小喽啰收拾干净，还未进山门，就看到身边弟子来往仓促，脸色紧张得不行。
堂庭阁近来事多，他只好多留心眼，随手拉了一个弟子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门中有人受了重伤，尊主让我们到雪山中寻一些药材。”
明承志忍不住纳闷。
堂庭阁中纵使有不少天洪弟子，却无人够格能让洛青雨开口备药的。难不成是……梅月黑受伤了？
他怀着满腹狐疑继续往上攀爬，却在走进山门之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黑色背影。
本该坐在大殿石座之上睥睨众人的洛青雨，此刻却席地坐于山门之前。黑袍曳地，墨发披散，他半苟着背低垂着头，肩膀还时不时发出颤抖。
他的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人。透过发缝，明承志只能看到那人的白色衣衫。而且看起来好像受了很重的伤，衣衫上到处都凝着黑红的血迹。
他蹙眉往前走了几步，带有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洛，青雨？”
听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洛青雨陡然一惊，而后缓缓回头。
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冷漠与疏远，反而是红着一双黑眸，簌簌落泪，甚至带了几分年少时的天真。
“明，师伯，”他明明在流泪，就连声音都是哑的，眼中却满是欣喜，“我找到了师父了。”
直到这时，明承志才看清洛青雨怀中紧紧搂着的人。
肤白如玉，睫长如扇。微微合上的薄唇泛着同肤色一样的白，又因为脸上溅着了不少血污，看起来像是雪地中绽开的梅花一般，散发着孤清高冷的气息。
沐挽风阖着双目，安静地倚靠在洛青雨的一侧肩膀上，睡得极为安稳。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怀中人有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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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用头发换来的，要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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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一点点狗血，同时再立一个flag，五章内上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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