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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9 西奥多兜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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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只冰老鼠,谢谢。”
西奥多换完了校袍,直接去了餐车给自己买点东西吃。他的余光瞥见排在他前面的安东尼戈德斯坦还没走,正在角落里数零钱。尽管李素已经走了,西奥多看到戈德斯坦时还是有点生气。
“喂,诺特。”
西奥多万万没想到戈德斯坦会叫住他。看后者的表情,他似乎不是来跟西奥多干架的。
“有事?”西奥多冷淡道。
“她写信来了。”
戈德斯坦的话让西奥多的心跳漏了一拍,可他知道李素的信里不会有他。要是有,那就见鬼了。
“噢。”
“别急着走,诺特。她提到你了。”戈德斯坦数完了零钱,把手上的一堆零钱塞进了口袋,示意西奥多过去。
“什么?”
一团欢喜的烈火在西奥多胸口熊熊燃烧起来,促使他走向戈德斯坦。
“喏,给你。”戈德斯坦把一直捏在手上的一张纸条递给西奥多。
那是一张撕下来的羊皮纸。西奥多想起去年的第一节算术占卜课,李素气鼓鼓地撕下笔记本后面的一页纸递给他,上面是完全错误的乌姆里奇的人格占卜。那天他们两个都在骂人,算不得一个美好的开始,但西奥多已经满足了。
“……那天在霍格沃茨特快上是我的态度太差了,代我向他道个歉吧。他挺可怜的,安东尼,就算他做了那个人的仆人,也没有必要憎恨他。他跟莱斯特兰奇不一样,他从来就没得选。我曾尝试过拯救他,但结果你也看到了——我区区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我又不是哈利波特,我的力量怎么可能和一个魔头的力量抗衡呢?
“当然了,我也不是在要求你和莉莎去跟他做朋友,我只是觉得你们有权知道我的内心所想。
“不瞒你们说,我在我还不了解他的时候确实喜欢过他,毕竟他长得帅(安东尼,别盲目自信了,他真的比你帅!哈哈哈哈我就喜欢想象你打不着我的样子)。至于后来嘛……我努力维持我作为一个拉文克劳的理智,我也很庆幸我并没有为他死心塌地,因为我实在无法原谅……天杀的,我好像还是有点喜欢他,怎么办?算了不管了,青春期的躁动总会被时间冲淡的。
“可是……唉,你们想笑就笑吧。目前看来,他仍是我遇到过最好的男孩之一(安东尼你睁大眼睛看好了!别急着拍桌子!我说的是“之一”!)。我告诉他我不会记得他,那是骗人的。我要是不记得他就见鬼了。
“没在一起过应该不算初恋吧,莉莎?应该不算吧?肯定不算吧?绝对不算吧?我现在很为这个问题焦虑,再想下去我怕是要把我的头发抓没了,本来就没多少……”
西奥多有点想哭,但他笑了出来。他并不是一厢情愿,李素是喜欢他的,多好啊。
对西奥多来说,那应该算是初恋了。他从未对一个人那样掏心掏肺过,李素是第一个。往厚颜无耻一点的方面说,西奥多甚至觉得他的喜欢在某些时刻达到过爱的程度。父亲以前总说“小屁孩懂什么爱”,西奥多觉得他还是懂一点点的,不过他不知道掏心掏肺还把人推进火坑算不算爱。
“平心而论,诺特,你还有机会。”戈德斯坦又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西奥多了,那是一种近似于朋友之间的基于平等关系之上的怜悯,或者说同情。
“我没有了。”西奥多把纸条叠好还给戈德斯坦,后者却摆了摆手。
“你留着吧,反正也是个复制咒的产物,当个念想也好。”戈德斯坦把他放在窗边的黄油啤酒拿起来喝了一口,“大半封信写的都是你,莉莎都快气死了。素这个人总是口是心非,她不会忘记你的。她不太会为人牺牲——连作业都不肯借给我们抄,但是你看,她能为你牺牲到那个地步,你自己想想。”
西奥多不需要思考,他很高兴,但也只能高兴了。
“我……不可能的。不过,戈德斯坦先生,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难道没有——”
“我当初是开玩笑的,就是单纯看你不顺眼而已,我这样的人不适合素。”戈德斯坦十分勉强地笑了一下,“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们都相信素的判断。你是个可怜人,愚弄你对我们没什么好处。素是对的,如果你真的和那帮人一条心,你也不会留下来跟我说话了,你说是吧,诺特?”
西奥多刚想说“是的”,但他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说什么都不妥当,于是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无论如何,谢谢你,戈德斯坦。”
“不用谢我,我还是看你不顺眼,你懂我意思。”戈德斯坦没好气地说道。他没有再说别的,也没有道别,拿着他的酒杯径直走出了餐车。
真当是难以想象,西奥多已经是食死徒了,竟然还会有人对他展露善意。而这也是因为李素的缘故。
她真是善良得过了头。西奥多虽然高兴,却开始迫切地希望李素在以后的信件里不要再提他。他怕自己一直惦念着她,有朝一日就真的会去打扰她的生活了。
那怎么行?
他已经没有资格了。
西奥多回到包厢,正好碰上从鼻涕虫俱乐部回来的布雷司。“怎么样?斯拉格霍恩有没有拉着你合影?”
“别提了别提了,”布雷司揉了揉看起来吃得很饱的肚子,“那鹌鹑还没有我妈妈做的好吃呢,甜点倒是不错。”
西奥多本想给布雷司一个冰老鼠,但他看后者吃得有点饱,就作罢了。布雷司拉开包厢门,那门却关不上了。
“这玩意儿出什么毛病了?”
西奥多伸手想帮布雷司一把,下一秒却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刹那之间他还以为自己生了什么间歇性摔倒的怪病,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是被推了一把。西奥多差点倒在德拉科身上,后者倒在此刻展现出了找球手的灵敏,一下子弹到边上去了。
“啊!”西奥多揉着撞到座位靠背的额头,没忍住叫出了声,“布雷司,你推我干嘛?”
他看向布雷司,却发现后者也是刚从地上爬起来。还好西奥多一直捏着刚才戈德斯坦递给他的纸条,不然要是它掉出去了可能会惹出大事来。
“我没推你!”布雷司的声音更高。他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坐到自己刚才的座位上。
“布雷司,你没事吧?”
西奥多这才发现达芙妮也在这里。想都不用想,达芙妮的殷勤准是因为布雷司被斯拉格霍恩邀请了的缘故。她总是这么现实,事实上这也不失为一种优点,但是西奥多永远做不到像她那样;在必须要在现实与情感之间做出选择的时候,西奥多永远会偏向情感。唉,这可太不斯莱特林了。
德拉科一边伸出手把西奥多拉起来一边问道,“怎么样,布雷司,斯拉格霍恩想干什么?”
达芙妮正在十分多此一举地揉着布雷司脑袋上撞出来的肿块,后者看起来正打算以隐秘一点的方式挣脱掉他。“只是想巴结巴结跟显贵人物沾亲带故的人,不过他没能找到多少。”
德拉科翻了个白眼,“他还邀请了谁?”
“格兰芬多的麦克拉根。”
“噢,对了,他叔叔是部里的大官。”
西奥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达芙妮的力道不小,她显然不知道不停地揉搓一个肿块对于消除它不起任何作用——也许她只是想表现一下对布雷司的关心。西奥多看着都替布雷司疼,于是他拿出魔杖,对准布雷司的额头念了一个恢复咒。
“噢,梅林的裤子,西奥多,谢谢你——还有一个叫贝尔比的,是拉文克劳的——”
一直没说话的特拉蒙塔娜忽然冷笑了一声,“别提他了,他是个草包!”她看向西奥多,似乎也想替他揉揉额头或者干点别的。
西奥多条件反射地摸了摸额头。谢天谢地,他还算皮实,头上没撞出包,也没有淤青。
“——还有隆巴顿、波特和韦斯莱家的那个姑娘。”
德拉科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他还邀请了隆巴顿?”
“对,我想是吧,因为隆巴顿也去了。”布雷司耸了耸肩。
“隆巴顿有什么地方让斯拉格霍恩感兴趣呢?”达芙妮插嘴道。西奥多愉快地看到没有人理她。
在这个包厢里,西奥多、德拉科和特拉蒙塔娜算是同伴,布雷司是特拉蒙塔娜的表弟,只有达芙妮一个局外人。她要是想被人好好倾听,就应该去找她妹妹和米莉森伯斯德,毕竟她们才是一家人。
“波特,稀罕的波特,他显然是想亲眼看看‘救世之星’,”德拉科冷笑道,“可是韦斯莱家的那个姑娘!她有什么不寻常的?”
“许多男孩喜欢她,”达芙妮终于说上了一句包厢里的人愿意听的话,“就连你也觉得她挺漂亮,是不是,布雷司,而我们都知道你的眼光有多挑剔!”她瞟了一眼布雷司,似乎是想跟他交换一个眼神,但是没有成功。
听到“漂亮”,西奥多又不受控制地想起李素来。他想起她缎子一样的黑发,想起她咧开嘴大笑时整齐洁白的牙,想起去年圣诞节她被寒风吹得起了皮的嘴唇,他甚至还想起她喜欢的绣球花。家乡的风土会让她眼中的光芒回来吗?西奥多还有机会再看一次吗?
梅林呐,看看这个蠢货,西奥多在心里痛骂自己,你得清醒一点,面对现实吧。
“我没觉得她有多漂亮,狮子们喜欢的姑娘我才懒得看呢。”
若是普通情侣,女方听到这话大约会高兴得心花怒放,不过达芙妮不是普通人,她的脸色登时变得不太好看了。
特拉蒙塔娜眉飞色舞地说道,“唉,我真为斯拉格霍恩的品味感到遗憾。大概他有点儿老糊涂了。可惜啊,我父亲一向说他是当时一位很出色的巫师。我父亲和我伯母曾经在他面前挺得宠的。斯拉格霍恩大概没听说我在车上,不然——”
“我认为我们都不太可能受到邀请,”西奥多实在是忍受不了特拉蒙塔娜的愚蠢了,“毕竟——你也是知道的,是吧?”
这时反应最大的却是德拉科,“哼,谁在乎他对什么感兴趣?再说了,他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愚蠢的教书匠。”德拉科哼了一声,又夸张地打了个假到西奥多不忍卒观的哈欠,“我的意思是,没准我们明年就不在霍格沃茨了,某个过了气的老胖子喜欢不喜欢我们,对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没准你们明年就不在霍格沃茨了?”布雷司瞪大了眼睛,“你们要去哪儿啊?”
“是啊,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德拉科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也许我高升了,要去做——嗯——更重要更精彩的事情。”
“德拉科,差不多行了。”西奥多睨了德拉科一眼,示意他闭嘴。
布雷司扬起了眉毛,眼里有些许的艳羡,“你指的是——他?”
德拉科刚要继续说,西奥多连忙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达芙妮不是自己人,她父母又是那种人物,万一她起了好奇心去问她父母就完蛋了。
莫名其妙表现欲泛滥了的特拉蒙塔娜接下了话茬,“罗齐尔家的那个药罐子希望我们完成学业,那个蠢女人……想想吧,黑魔王得势之后,他还会在乎谁通过了几门OWLs或NEWTs吗?当然不会……他只关心别人怎么为他效劳,怎么向他表示赤胆忠心。”
“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西奥多咬牙切齿地叫道。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侮辱斐克达。
“这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特拉蒙塔娜?”德拉科也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他总算明智了一点,想起来他是跟西奥多抱了团的。
可特拉蒙塔娜只是又翻了个白眼,冷笑了一声,无视了他们两个。
“你认为你能为他做事?”达芙妮问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也许他不在乎我是不是有资格。也许他想让我做的那份工作是不需要多少资格的。”特拉蒙塔娜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勾起一个骄傲的微笑。
“……我以为你会跟我说说?”布雷司眼中流露出失望。
“你能干什么,布雷司?”特拉蒙塔娜毫不留情地奚落她表弟,“像你这样的还是坐在家里不出门更好,毕竟你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是不是?”
布雷司的脸上暴起了青筋,“你——西诺苏拉姨妈要是知道——”
“噢,她早就已经死了。”
“——我看见霍格沃茨了。”德拉科生硬地打断了特拉蒙塔娜,他指了指漆黑的窗外,“我们最好赶紧换上校袍吧。”
他们都起身套上校袍,只有西奥多还坐着。他凝视着车窗上倒映出来的包厢里的人们,任由一连串的疑问占据自己的脑海。西奥多和特拉蒙塔娜一样失去了母亲,怎么后者就能若无其事地说出“她早就已经死了”这种话呢?难道是因为她母亲生下她就死了吗?难道她从来就不渴望母爱吗?
算了,不想了。特拉蒙塔娜这种人的脑回路很难参透,毕竟不是正常人。西奥多总去想别人的事情也没有意义,他现在更应该担心自己。
行李架上的箱子突地动了一下,把西奥多吓了一跳。
“布雷司,那是你的箱子吗?”
“是啊,怎么了?”布雷司系好校袍上的纽扣。
西奥多刚想说话,达芙妮就抢先说道,“今年霍格沃茨的安全措施强了好几倍,别让费尔奇逮到你。”
“我又没在箱子里放什么不能放的东西。”布雷司皱起眉头,似乎没料到达芙妮会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接着他一把把自己的箱子从行李架上扯了下来。
火车开始减速,德拉科把一件厚厚的斗篷披到身上,眼睛还盯着行李架。
“怎么回事?”西奥多围上了围巾。
“没什么。”
德拉科低下头转了转他手上马尔福家传的戒指。与此同时,火车停了。
特拉蒙塔娜腾地站起来冲出了包厢,横冲直撞地挤开了一群二年级学生,仿佛火车里的空气使她不能呼吸似的。
“你不走吗?”西奥多转过脸问德拉科。
“你们先走,我还要查看一件东西。”
西奥多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德拉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念头。“不用等我了,布雷司,记得在礼堂给我占个座。”
“行吧。”布雷司看起来也没打算留下来等。
达芙妮用古怪的眼神分别看了西奥多和德拉科一眼,也跟着出去了。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
“行了,你要干什么?”西奥多问道。
德拉科拉下了包厢的帘子。
“出来吧,波特,别累着自己了。”
行李架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
“统统石化!”
说时迟那时快,德拉科对着行李架施了一个石化咒,被石化了的波特砰的一声掉到他们脚边,他披在身上的隐形斗篷被压在身下。
“这斗篷不错。”西奥多嘀咕道。波特毕竟是救世主,什么宝贝都会被这个名头吸引去的。
“我就猜到是这样。”德拉科扬起眉毛,“是你撞到了布雷司的箱子。而且,西奥多和布雷司回来后,我好像看见有个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他的目光在波特的运动鞋上停留了一下,“我猜,他们进来时,就是你把门挡住了吧?”
德拉科弯下腰仔细端详了波特片刻。
西奥多忽然感觉胸口的挂坠盒异常地抖了一下,随后开始微微发热。这勾起了西奥多的一些不好的回忆:早间出发去车站前斐克达又问他要了一次挂坠盒,他本来都快把它摘下来了,却莫名其妙地大叫了一声“不行”,还为这个差点跟她吵起来。西奥多隐隐觉得这跟以前特拉蒙塔娜搞过的精神控制有异曲同工之妙,可它只在斐克达讨要它的时候发作,这就更奇怪了。
“你听到了什么我不在乎,波特。不过既然我抓住了你……
“——喂,德拉科!”
西奥多没来得及拦住德拉科跺波特的脸。波特的鲜血流了满脸,却连动都不能动一下。西奥多的眼睛还盯着波特的脸,手却伸进了自己的包。
“这一脚是为了我的家人和西奥多的父亲。现在,让我瞧瞧……”德拉科把隐形衣抽了出来,罩在波特身上,“我想,他们要等火车返回伦敦时才会发现你,再见,波特……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德拉科,犯不着这样,”西奥多无奈地摇摇头,手里已经拿到了他想拿的东西,“这改变不了什么的。”
“我就还是不能看着他过得这么逍遥,是吧,波特?”德拉科又低头看向已经看不见的波特,嘲讽道,“在你教父那个狗窝里住得舒心吗?”
很遗憾,波特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走吧,西奥多。”
西奥多临走前把手上的那一小瓶白鲜丢到座位上,希望波特看见了。下次可能就是波特施舍西奥多了,西奥多这么做说不定能保住一条命呢。
“西奥多还是不肯把那个挂坠盒给我,这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拗……唉,是我太不近人情,他大概也想留着卡佩拉的东西。”
“嗯。”
“对了,斯拉格霍恩回来教魔药了,不知道他还搞不搞鼻涕虫俱乐部。”
“嗯。”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鼻涕虫俱乐部吗?”
雷古勒斯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像往常一样抱着斐克达躺在床上,把脸埋进她的发间,如狼人一般躲避着窗外的月光。任何光亮都让他想起两个月前的神秘事务司。雷古勒斯其实应该高兴的,斐克达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一点都不在乎他——她下意识地为他挡下了贝拉特里克斯的钻心咒。
可是,她愿意为他做的事情仅此而已了。
仅此而已。
“……你要睡了吗?”
“不,没有。”雷古勒斯这句话其实是在回答斐克达的上一个问题。他一点都不想解释,他很累了,但他睡不着。就让他最后任性一回吧。
沉默。
孩子没了之后他们总是这样沉默,除了痛哭之外他们几乎没说过什么话;雷古勒斯反倒不习惯斐克达突然的絮絮叨叨。她常常从噩梦中惊醒,在床边一直坐到天亮,他就默默地看着她到天亮。斐克达掺杂着零星花白的头发又快长到腰间了,瘦弱的背影在雷古勒斯宽大的睡衣里,憔悴得像个鬼。她从来不为她的噩梦哭泣,她只是默默坐着,没有荧光闪烁咒,不开灯,只是坐着,默默不语。
斐克达做噩梦的原因雷古勒斯再清楚不过,他只不过是不想承认罢了。总有那么多心结横在他们中间,大概这辈子都解不开了。斐克达拒绝沟通,雷古勒斯就不沟通;他对爱人的要求从他们相认那天起就一日比一日低,但是现在他连最低的要求都提不出了。
雷古勒斯曾经以为如果有个孩子就能留住斐克达,可是在他得知自己有了孩子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在某些瞬间里,他也曾幻想过他们的孩子平安长大后会是什么样,但幻想终究是虚无缥缈的:斐克达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她的身体不容许,她自己也不想。她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她对未来的规划里没有雷古勒斯,或者说丈夫这个身份的位置。
时至今日,他才真正习惯了被斐克达抛弃。倒不能说是不爱,她只是不需要雷古勒斯而已。没办法,她就是他的一切,就算他们之间再不公平,他也无法抛弃她。
雷古勒斯不应该这样,可是除了斐克达以外,他再也找不到什么别的活着的意义了。他有时候会想,如果1981年11月1日夜里死的是他,他在斐克达心里的地位会不会高一点?她会愿意为他留下吗?会吗?不会吗?
“你其实不用这么难过,雷古勒斯,就当她从未来过吧。我这个人不适合负责任,更不适合被爱。”
斐克达居然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甚至还笑了一下。她已经不在乎到这个地步了吗……
雷古勒斯不敢松开抱着斐克达的手,他害怕自己稍稍一松手,她就要走了。心痛已是常事,习惯了以后也没有那么痛苦。从遇见斐克达的那一刻起,雷古勒斯就在不停地奋力追赶,如今他大约应该停下了。他骗不了自己了,他装不下去了。他现在放不了手,以后一定可以慢慢放——也许是一辈子,不过没关系,斐克达希望他放下,他就放下。他还有什么不能等的呢?
“……斐克达,你愿意嫁给我吗?”
雷古勒斯并不是真的还在奢望娶斐克达,他只是想用她喜欢的愚蠢方式与她告别。
“如果我能回到十九岁……”
斐克达没有说下去。她的声音冷得像初秋的月光。
“所以,这是你的拒绝,是吗?”
雷古勒斯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冷得打颤,他明明早就知道的,却还是这样难受。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他毫不犹豫地对阿米莉亚博恩斯喊出“阿瓦达索命”时,再上一次是和西尔玛格林格拉斯并肩站着对布鲁代尔桥施出强效爆炸咒的时候,那时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必定要下地狱的恶魔。他对自己绝望了。
斐克达第一次转过身来抱住雷古勒斯,让他更加绝望了。他不想要希望——哪怕是斐克达给的希望,他讨厌希望。悲哀的是,希望还是毫不留情地回到了雷古勒斯的心里;不过,这一次它幻化成了一种别的东西。
“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好吗?”
斐克达没有说话。她凑近来吻雷古勒斯,唇齿之间尽是她从未有过的温柔。他发觉自己哭了。
他放不下的。他怎么可能放得下?他已经一无所有,只有斐克达了。
“别想这些了,”她说,“快睡吧。”
斐克达轻轻拍着雷古勒斯,又唱起那首歌哄他睡觉,她沙哑的嗓音里有着微微的哭腔,眼里却没有一滴泪水。她会为了什么哭呢?
“叫他为我买一亩地,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在咸水与海沙之间,
然后他将成为我的毕生挚爱。
叫他用公羊角犁这块地,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然后用一粒胡椒籽将其撒遍,
然后他将成为我的毕生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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