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小马负心记

    ……
    养兵是十分烧钱的事情。
    用兵打仗，烧钱那就更凶了！
    平常的时候，养兵支出不过是粮饷、军器损耗等。
    战争的时候，有功要赏，有伤要治，死了要抚恤。非驻地作战，运输物资还得增加运输成本，劳师远征运输成本更是大的可怕！
    因此，战争不仅在战场上打，也在战场之外的财政上打！
    就看谁的财政政策更加强悍！
    战争需要强大的财政为后盾！
    而财政的收入，又取之于民。
    因此，要支撑战争，就必然的要对民财进行征取。
    这自然会引起百姓不满，激化内部的矛盾。
    征取达到一定的程度，百姓忍无可忍，便会发生民变！
    这是统治者不得不注意的事情。
    因此，为了缓和内部矛盾，战争的财政所需，除了依靠本国供给之外，又开出了另一个方案：取之于敌！
    取之于敌，能满足自身的需要，能缓和本国的内部矛盾，能弱化敌人，正是一举三得，妙不可言！
    蛮齐、日出两国对灵鹊发动战争，就采取了这一方案。他们在占领的地盘上，进行疯狂的掠夺、镇压！
    为了减少粮食损耗，他们甚至对没有价值的老弱进行屠杀，抓壮劳力去充劳役，对女性的侵害更是不必说的。
    粮食被夺，百姓饿极，乃至于易子而食、食死人肉。
    敌占区的灵鹊国人，沦为了亡国奴！
    一幕幕的人间悲剧，在本该喜庆的春节上演！
    岳飞将这一切瞧在眼里。
    心情很是沉重。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南下归国了！
    这世界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正等待着救世主来一统天下，结束乱世，将他们救出苦海呢！
    而在他的心目中，这个救世主，无疑就是我炎国的皇帝陛下！
    只有我皇有这样的能力！
    别个国主，和我皇比起来，他们连提鞋也不配！
    同时，他亦听闻炎国掣电连发神铳的事情。想着赶回去，看一看这被传说的神乎其神的武器。
    由于火器的演变、发展，大量的装备军队，战争的方式，也紧跟着悄然的发生了变化。
    这对岳飞也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
    内廷大清理。
    被圈禁在福寿宫里的太后孙曜闻之，心惊胆颤！
    那些人不过是贪了点钱，至于要人命吗？
    水至清则无鱼。
    这也太小家子气啦！
    贪点钱就要杀！
    那我还曾软禁他、还派心腹去暗杀他！
    这、这……
    以他这样的小心眼，岂不也会来杀我？
    什么[你无情，但我不能不义，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呀！
    这都是骗人的鬼话！
    明着杀，或许爱惜名声，不肯背负弑母之名，不会干。
    但是，暗着杀呢？
    只要他想杀，有的是办法让她正常的死掉呀！
    比如她曾经的暗杀，理由都想好了：皇帝重病不治，所以归天了。
    孙曜想到了这一层，心头惴惴，寝食难安。
    忽而，又听闻消息，除夕当天，被皇帝在内宫狱关了数月的孙含玉，突然被放了，回家过年去了。
    这突然的好消息，让孙家喜不自胜。
    看来皇帝还是有情有义的，记着我孙家的恩情的！
    ——要没我孙家（-孙曜），他刘炫就不可能做成太子，更别提坐上皇位了！
    孙曜却很敏感。
    早不放，晚不放，要过年了，放回家了。
    这是气消了，不计较了？
    我看不是啊！
    自古传统，砍头杀人，送人上路之前，会给吃顿好的，不让做饿死鬼。
    这放回家过年，更像是一顿断头饭呀！
    孙曜胡思乱想，越发不安。
    时间一天天过去，孙曜坐卧不安，饱受折磨，生怕忽然来一个孙家被抄家的消息！
    过年。
    孙雯想去见一见姑母（孙曜）。
    刘玄不准！
    孙家人见孙含玉被放出来，以为皇帝气消了，得寸进尺，想求见皇帝、也去见一见太后，拜个年。
    刘玄不见他们，并也不准去见太后。
    孙家的人：唉，终究还是心有芥蒂呀。
    他们都没往最坏处去想。
    。。。
    话说京中有家“民营的”楼馆，叫做天香院。
    大过年的时候，排了一出新戏，叫做《小马负心记》，刚一推出，便掀起轩然大波，引得舆论哗然，谩骂者众。
    然而，越骂名声越大，慕名去看的人，络绎不绝。
    弄得教坊司的生意都不好了。
    乃至于深宫里的刘玄，都听闻了这件事。
    按制。
    为了过个好年，官僚从廿五到元宵，是给假的。
    初十的那天。
    刘玄去看柳白缨，带着她们主婢两个，也慕名去看那出戏。
    看完之后出来，坐在马车里，刘玄问道：“你觉得这戏怎么样？”
    柳白缨默然。
    小马负心记，这出戏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大体是这样：
    ————
    有个姓马的小年轻，家贫，人十分的聪明、长得也很英俊。
    但是，他很好学，靠偷听，识文断字，颇有才华，并极善于心算。
    受到了一个年过半百的姓俞的富商赏识。
    俞姓富商将他收为义子、带在身边，帮掌账目，协理生意。
    还有心，将独女许给他（没有儿子）。将产业做嫁妆，都给他去继承！
    本来，他对小马十分满意。
    女儿也钟意他。
    故事到这个时候，就是一出[穷吊丝逆袭，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爽文戏码。
    然而，紧接着，剧情急转。
    老俞家里有个小妾，叫做丽娘，对小马一件倾心，两人私下勾连在了一起。
    珠胎暗结，丽娘怀孕了。
    老俞大喜，以为是自己的功劳。
    十月怀胎，孩子生了下来，是个男孩！
    老俞大喜！
    然而，人见了，都说孩子眉宇长得像小马，不像老俞。
    老俞生出怀疑。
    小马并不知老俞有意将女儿、家产都给他。
    故而才让丽娘把孩子生下来。想着若是个儿子，那么母凭子贵，丽娘在俞家地位必然提高，将来儿子继承俞家家业，岂不是妙？
    于是，两人欺瞒老俞。
    见老俞怀疑，小马强辩，说人与人长得相似，不足为奇！为洗刷嫌疑，执意要离开老俞，另谋生计。
    丽娘听信情郎之计，也一副深受冤枉的样子，一哭二闹三上吊，以表忠贞！
    老俞不疑有他。
    剧情到这里，小马的形象，急转直下！
    紧接着，老俞外出谈生意，遭遇了意外，死了。
    丽娘母凭子贵，执掌了家业。以不懂生意为名，把家业卖了。带着孩子，去到了别地，却与小马汇合，两人成婚在了一起。
    小马由此掌握了老俞家业。乐善好施，颇有善名。
    丽娘以为自己终于走出苦海，能与情郎，有情人终成眷属，守在一起了。
    却不想，剧情又急转而变！
    小马不再掩饰对丽娘的厌恶！迎了小的回来！乃至于对丽娘动了杀心！
    他的绝情，令丽娘绝望。
    丽娘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悲愤至极！
    上吊。
    死了。
    故事到这里，已然跌宕起伏。
    起初是喜闻乐见的穷小子逆袭的戏码，这样的戏码，都套路化了！
    小马是主角，观众代入他的视角，还挺爽。
    一般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是个大欢喜的结局：小马摆脱了贫困；老俞喜得好女婿；俞小姐姻缘美满。
    然而，接下去的情节，小马的人设却崩了。
    他与丽娘偷情，起初还令人有点突破禁忌的爽。
    但是，随着丽娘登场，观众的视角被分化，逐步的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从她的视角看世界，别有一种景象！
    家贫，被卖，身不由己的悲剧！
    妙龄少女，身不由己，被老俞睡……
    她就一团面粉，任人拿捏。
    在故事作者的构建、以及演员的演技下，观众的意识被引导！
    [明明是奸夫银妇，应该被唾弃，都打倒的！]
    观众却不自觉的对她产生了同情，甚至期望她能勇敢的摆脱老俞，得到自由！
    当她倾心小马，并且小马也对他有好感的时候，（当时小马人设还没崩），观众竟然期望他们能走到一起！
    当[小马人设逐步崩塌]的时候，见她为情所迷，执迷不悟，同情心更是泛滥，为她着急！
    演出现场，有受不了的躁性子的观众，竟然站起来大叫：你醒醒呀，[那个姓马的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台上的演员，仍旧按着剧本在演。
    观众只能干着急，亲眼的看着丽娘，一步步的越陷越深，最终掉进深渊！
    随着小马翻脸，丽娘看清他的本来面目，绝望自尽，悲剧推到了最高峰！
    故事到这个阶段，已然突破传统套路，突破世俗，挑衅传统礼法了！
    可是，到这里，还没有结束，还有最后一段！
    丽娘死后，执念不消，怨气冲天，带着一点灵识，竟然化为鬼仙！
    她的怨气，惊动天界的王母娘娘。
    王母娘娘于是传召她相见。
    双方之间一番对话。
    丽娘哭泣的倾诉自己的人生。
    她的人生，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杯具呀！
    王母乃天界大神，权威。
    一般民间故事中，把她与玉帝拉配对，两位还生养了后代。
    所谓[天庭是人间的反映]。这对夫妇所扮演的角色，就是传统礼法的维护者！
    但是，在这个故事里，王母娘娘也不是礼法的维护者了！
    她对丽娘深表同情，甚至痛斥了把人当商品一样买卖的法，说它是“吃人的坏东西”！
    这一句话，惊天动地！将故事的高峰，又推进了一层！
    王母将丽娘收在了身边。
    天地之间，有浩然正气！
    不能叫坏人逍遥法外了。
    丽娘重回人间。
    施展法术。
    把小马抓了，令他跪在自己面前，对他欺骗自己、背叛自己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进行控诉！
    最后，还对他进行审判！
    命人对他进行杖责！
    [打死你这个小人！]
    [打死你这负心汉！]
    [打死你这伪善人！]
    这一幕戏，对时人冲击也极大！
    因为！
    丽娘是小马的妻子！
    传统礼法之下：夫为妻纲，这是三纲五常里的核心之一。
    做妻的，居然打丈夫，这是要逆天啊！
    这一幕，看的时候，令人感觉很爽！
    被压抑的丽娘，终于逆袭了！
    然而，看完之后，回过味来，就令人头皮发麻！
    《小马负心记》，这一整出戏，都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节奏！
    一面世，就引人关注，惹人非议。他好像踩到了某些人的尾巴，令人急跳脚。
    柳白缨被问话：“你觉得这戏怎么样？”
    她陷入了沉默。
    对这戏怎么看？
    这出戏，她颇有感同身受的体会。
    觉得挺好的。
    但是，这话卡在喉咙里，却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文公子是怎么想的，怕他生气！
    刘玄望向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柳白缨也看向他，想从他的脸上，瞧出点端倪。
    可是，她失望了。
    从他的脸上，什么也瞧不出来。
    忽然之间，她恍恍惚惚有了一个觉悟：能做到喜恶不形于色的，他真的是个对世俗名利，没有贪恋的恬淡之人？
    刘玄忽然露出了微笑，温和的说道：“不要有什么顾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罢。”又对坐在她旁边的小青：“小青怎么想的？也可以说说嘛。”
    他话虽如此，却怎么能叫她们主婢心安？
    小青是个小婢女，人生也很不幸，被卖到了教坊司下楼馆那样的地方！
    那种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她虽小，却也算是历尽沧桑了。很会看人脸色。
    她知道，这个时候，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所以，柳白缨沉默。她也跟着沉默了。
    沉默不说！
    但这样的态度，其实已经把什么都说了！
    沉默又岂能藏住心迹呢！
    刘玄嘿的一笑，调笑道：“有什么好怕的！你们两个，又不是没骑为夫身上过！”
    此骑非彼骑。
    别有含义。
    主婢两个心领神会，知道他在说什么事，都不由的娇羞，心里的担忧也放松下来。
    柳白缨娇嗔一声，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勾住“文公子”的心了，但是仍旧没有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反问了回去！
    刘玄被问，笑道：“我问你的，倒拿来问我。”摇摇头，他已经将她们的想法，猜的七八，便顺着她们的心意说了起来。
    嘴上说着，心里却在另做他想。
    人的地位的提高，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从历史来看，取决于人所能产生的价值。
    在很久之前，生产力低下，人的劳动所能产生的价值极低。
    那个时候，人是不值钱的！
    所以，献祭、殉葬成风！
    随着历史演进，生产力不断的提高。
    人所能生产的价值，也不断的增加了。
    这个时候，人的价值，也就上去了。
    献祭殉葬之类的破事，也就渐渐的退出了历史舞台。
    一个家里，夫妇之间，女子本就体力弱于男性、由于生理问题，怀孕的时候，劳动能力更是暴跌。怀孕生孩子，对她们来说，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而避孕措施的缺乏、多子多孙的观念，使得女性长期处于怀孕状态、带孩子状态。
    在这样的状态下，绝难去劳动为家庭创造价值。
    不能创造价值，反过来，还要吃穿，在经济上，就沦为了男性的附庸！
    从历史脉络来看，生产力的提高，与人的普遍的地位的提高，是同步发生的。
    随着新政的推行，高产粮的普及，工商业的大兴，生产力的暴增，人的劳动所能创造的财富，也必暴增！
    其作为人的价值，也自然大为提高！
    与此同步，势必会冲击旧的礼法秩序下的人的地位，需得以新的礼法秩序去适应这新的阶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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