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先来十首

    从甄丧挑店的过程来看，他是真的不挑食，司机开车出园区没多久，路过一家人气挺旺的烧烤店，他就迫不及待地要下车去吃了。
    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萧天霸率先下车，甄丧对司机吩咐了一声才钻出车外，径自向烧烤店走去。
    “司机走了，你等会怎么回去？”萧天霸跟在他身后问道。
    “回去？回哪去？”
    “回家。”
    甄丧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泛着一丝笑意，他说：“回什么家，吃完直接找家酒店一躺，不比回家舒服吗？”
    “……”萧天霸现在开始怀疑甄丧自从搬离仙客居后就再没有固定住所了，但他也不敢问，就怕甄丧一个不高兴又要出言警告。
    甄丧在露天找了张空桌，大喇喇地往那儿一坐，问服务员要了两罐啤酒。永远一身休闲装的他，哪怕有着商圈锦鲤的名号在，如今跻身于路边摊也丝毫没有违和感。
    萧天霸还没坐下就被甄丧叫去点菜了，两人七手八脚的点了一堆，似乎互相默认对方一定能吃光，等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又是全荤。
    “你是唯一一个在吃的方面和我完全没有分歧的人。”甄丧回到座位，开了罐啤酒，先给了萧天霸，“别看文宇人高马大的，其实是个素食爱好者。和安吃饭十分讲究营养均衡，他还有一本专门记载食物相克的本子，总之非常养生，虽然他曾经是个重油重辣的酸辣粉店老板。一月是最挑嘴的，所以能做都会自己做，做的还挺好吃，这点你必须承认吧？”
    萧天霸喝了口啤酒，默默听着，难得和甄丧同桌吃东西，他暂时压下了对洛一月的反感。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吃饭，吃的是什么吗？”
    萧天霸想了想，说道：“盒饭。”
    “哈……你管那么高级的便当叫盒饭？”甄丧笑了。
    “差不多。”萧天霸其实不太记得吃了什么，因为菜品太多，也是装在盒子里，每道菜隔开放好，就跟快餐店卖的盒饭一样，他当时就记着味道了，确实比盒饭要好吃。
    “我当时看你吃着炸鸡腿连个眼神都不分给我，我就知道，你这人，难管。”
    “……”
    “一般人第一次和金主爸爸吃饭，怎么着也会先察言观色一下，但你不是，你也就一开始犹豫了一下，不是客气，而是小心，就那种……怕被人下毒一样的小心。”
    “我不记得了。”就算记得，萧天霸觉得以当时自己的处境来看，小心一点也不为过，怎么就值得甄丧记这么牢了呢？就因为一个炸鸡腿？
    “你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学不会圆滑那一套，即使你知道当下应该做什么，你也只会先满足自己的感受，然后才是别人。这饭好吃，你就会先让自己吃饱，并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就算有人指责，你也只是事后补救。但你嘴上说着抱歉，其实心里根本不服，因为如果重新来过，你知道自己还会这么做。”
    “所以呢？”
    “我们就随便聊聊，不用这么严肃。”甄丧喝了口酒，用拇指刮去嘴角的水渍，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说这个，主要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不服，就不必道歉，没有诚意的道歉，我不稀罕。”
    萧天霸恍然大悟，原来甄丧之前生气的点并不在于自己干了蠢事，而是因为他干了蠢事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不得不说，甄丧是真的了解他，因为直到现在，萧天霸也还是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做任何事都会先满足自己的感受，他冲动的揍了费旻，因为那个时候他要满足自己的情绪太强烈了，虽然他至今也不明白是什么让他产生了如此大的情绪。
    萧天霸捏着啤酒罐，猛地灌了一口。
    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仿佛有什么把柄落在对方的手中一样，整个人顿时就矮了一截。
    甄丧喝酒上脸，半罐啤酒下去，脸就有些微红了，他的酒量其实不太好，这也是为什么他很少参与私人应酬的重要原因。
    这个原因，鲜少有人知道。
    老板将烧烤拿过来的时候，两人的啤酒都见了底，甄丧换了饮料，萧天霸则又要了一罐啤酒。
    “酒量不错？”甄丧吃着烤串问道。
    “不知道，反正没醉过。”萧天霸是真的饿了，三两口就解决了一串烤鱿鱼。
    “没醉就好，那我们接下来就谈谈贺慈吧。”
    萧天霸正欲拿串的手微微一顿，转而拿起边上的啤酒罐，喝了一口，说道：“好。”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故事说了一遍，剔除了凌家在M国的势力相关的内容，其余差不多都是照实了说的。
    “所以，贺慈怀疑他外公的去世和贺家有关，假装被迫回国，其实是想要伺机报复？”
    “是。”
    “你见过他外公吗？”
    “没有。”
    “知道他外公是做什么的吗？”
    “不太清楚，挺神秘的，贺慈对此也三缄其口，我问不出来。”
    “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商人。”甄丧笑了笑，似乎是信了，“也罢，看来不是一路人。”
    “你放弃贺慈了？”萧天霸没来由的有些高兴。
    “是啊，你满意了？”
    “……”
    “蒋睿昊是我主动找的，他也没在背后说你坏话，你别老给人甩脸色，我还想让他帮忙照看一月呢，还是说，你想让我安排他和你一起去M国？”
    “不想。”萧天霸一口就拒绝了。
    “那不就结了。”甄丧拿起一根烤鸡翅递给他，继续说道，“你爸爸还是你爸爸，别吃醋了，乖。”
    萧天霸被恶心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说实话，自从回国，甄丧还没这么撩过他，倒是刚认识那会儿，总把暖床挂在嘴边，害他不堪其扰，跑去求助宋文宇。
    宋文宇大概是过来人，叫他就当没听见。
    于是，萧天霸夺过甄丧手里的烤鸡翅，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两位帅哥，点歌吗？”
    突然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走了过来，手里抱着吉他，脸上带着略有些局促的笑容。这已经是这家店的最后一桌客人了，如果他们也不点的话，她就还要再去其他地方转转，而现在已经很晚了。
    “不需要。”
    “好啊。”
    萧天霸和甄丧几乎是同时开口的，只是回答得不一样。
    女孩看着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甄丧拿起手机，对女孩说道：“多少钱一首？”
    “五块钱！”女孩有些激动。
    “别人都要十块钱，你怎么收这么少？”
    “我、我没他们唱的好听。”女孩腼腆说道。
    “你这样不行，行有行规，该收十块钱，你收五块，这就破坏规矩了。”
    “啊？”女孩有点蒙。
    萧天霸习以为常，知道这位老板又想当散财童子了。
    “给你一百，先来十首，扫码付款。”甄丧用手机对着女孩胸前的二维码扫了一下，当下就付了一百。
    女孩一下子收到一百，立马就回神了，赶紧问道：“老板，你想听什么？”
    “你想听什么？”甄丧问萧天霸。
    萧天霸摇摇头，他不听歌。
    “那就来十首动画片的歌吧。”甄丧转头对女孩说道，“要8090后小时候看的那种，选你会唱的。”
    女孩似乎第一次遇到点这种类型的歌的老板，一脸惊讶地端起吉他，试弹了一段音乐。
    “黑猫警长，不错，继续。”甄丧听出了旋律，显得很开心。
    女孩得到鼓励，知道这位老板不是在和她开玩笑，于是就正式演奏起来。
    从《黑猫警长》《葫芦娃》到《舒克和贝塔》《海尔兄弟》，再到《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小邋遢》，整个烧烤店的人都被他们点的动画歌曲给吸引了。
    萧天霸被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搞得有点不自在，于是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吃的和甄丧上。
    甄丧全程都是笑着的，但他也不说唱得好不好，也不和萧天霸作任何交流，女孩的自弹自唱，在他耳朵里，仿佛是无聊时放的一段背景音乐，音乐很合心意，所以他很愉悦。
    萧天霸不知不觉就忘记了周遭的目光，他看着甄丧怡然自得的模样，突然出声问道：“为什么喜欢听动画歌曲。”
    女孩此刻正唱着《宝莲灯》的一首插曲《爱就一个字》，虽说也是动画歌曲，但旋律还是偏流行的。
    甄丧记得这首歌，当年很红，镇上的唱片店里几乎都在放这首。
    “我小时候除了春晚，就只看过动画片，这个回答怎么样？”
    萧天霸点点头，他能理解，毕竟他真的没见过甄丧看电视，要看，看的也是社会、财经一类的新闻。
    商圈锦鲤每天都很忙，忙得没时间看电视，忙得也没时间“谈一谈”。
    “我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人家的窗口看电视，那户人家的小孩看什么，我就看什么。”
    萧天霸第一次听到甄丧谈论自己，而且还是童年，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什么动画片，什么电视机，都是不存在的，他的童年，每天不是帮着父亲耕田种地喂喂鸡，就是烧火做饭洗衣服。如果一定要说童年哪里有趣，大概也就是上街把农作物和鸡蛋卖了之后拿到钱的那一刻，因为这意味着，过年有肉吃。
    女孩唱的歌，他基本一首都没听过，也就他感受不到甄丧的愉悦，也感受不到周围人谈论歌曲出处的雀跃。此刻的他，坐在这里，像是一个没有童年的人，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他讨厌这样的感觉。
    “不高兴吗？”
    萧天霸抬起头，发现甄丧正在看着自己，他摇了摇头。
    “你不能总这样，将所有的情绪都外露，不成熟，也没有人会同情你。”
    “难道将所有情绪隐藏好，戴上面具活着，才能叫成熟吗？”
    “但我会。”
    “……”
    女孩还没唱完就被甄丧打断了，她站在一边，有些不安。
    “你唱得很好，但是我朋友累了。”甄丧对她说道，用温柔的笑容化解了女孩的不安。
    “那我把多的钱退给你。”
    “不用，一百买你这六首半的歌，对我来说已经是超值了，我很高兴，谢谢你。”
    女孩显得有些激动，连忙道谢：“谢谢老板，祝您生意兴隆！”
    “承你吉言。”
    女孩走了，走的时候步履轻快，一点也没来时的沉重。
    “我不是一定要听歌，她也确实唱得一般。”甄丧收起了笑容，“但如果我今天不点，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
    甄丧一向对自己做的事不多做解释的，但也许是喝了点酒，萧天霸觉得今晚的他有些不一样，没有玩笑，也没有调侃。
    “任何时候，都不要吝啬你的慷慨，即使你此刻很不高兴。”
    “但我就是这样的人，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萧天霸故意说道，表情带着嘲弄，“我永远都只会先满足自己的感受。”
    “嗯，我知道。”甄丧看着他，眼神少有的认真，“所以我在你和她之间，选择了你。”
    无形撩人，最为致命。
    明知道他的老板并不是那个意思，但萧天霸还是感觉到自己真的被撩到了一样，心脏快跳了几下。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了。
    说不定这又是甄丧收买人心的手段，毕竟老板没理由这么认真的去撩一个天天给他摆臭脸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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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