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生物的娱乐是杀戮

    黑夜君王似乎觉得他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
    自顾自在脸上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来。
    柯丽丽低着脑袋看他, 金色的眼眸中冷冰冰的，满是鄙视。
    柳白很给面子地扯扯嘴角，转移话题。
    “宫殿里没有人吗？”
    黑夜君王停下脚步，说：“有。”
    他轻轻一拍手, 四处亮起了微弱的绿色烛光。
    “那不就是？”他指着墙壁上发着光的骨灯。
    骨灯的火焰是冷森森的绿色, 柳白走在一片绿光之中, 面有菜色。
    柯丽丽伸出翅膀, 翅尖落在柳白的肩头。
    柳白觉得好受了些。
    “那是活的？”她看着骨灯。
    骨灯是纯粹的白骨, 骨节处做了巧妙的爪环，固定住一个血色的珠子。
    绿色的烛光就是从血色的珠子上散发出来的。
    看起来诡异又森冷。
    柳白一开始只以为这是深渊特色审美。
    难道居然是活物？
    “是活的。”黑夜君王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里面囚禁着活人的灵魂, 以灵魂做燃料，抹去记忆, 只留下听从命令的本能，所以一拍手就能亮起来。”
    灵魂操控灯火燃起，灯火又燃烧灵魂。
    柳白停下了脚步。
    柯丽丽也停下了。
    黑夜君王走在前面，只好也停下。
    “深渊里也有活人？将活人的灵魂囚禁起来，居然只是为了弄一盏声控灯？”
    柳白不能理解。
    黑夜君王看着柳白，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这都是上一任深渊之主干的，我只当了九天的深渊之主，一直在找你的踪迹，这东西不干我的事。”
    他立刻甩锅给前任。
    说的也都是事实。
    他看出来柳白不喜欢这种做法。
    黑夜君王不是害怕柳白。
    能修炼到他这个境界的人, 基本都很少知道什么事害怕了。
    他只是不想失去柳白这个朋友。
    没错，是朋友。
    他已经许久没有遇到柳白这么有趣的人, 直播间这么有趣的事了。
    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世界的眼泪, 从来没有见过既死又活的烤鸡精。
    而且, 他是因柳白而超脱的。
    如果不是遇见柳白, 他还不知道要在深渊耗上多长时间才能离开深渊。
    柳白听见黑夜君王说这不是他的手笔, 就有些心动。
    “那——”
    她想拜托黑夜君王放人。
    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个要求似乎有些过分。
    黑夜君王不用柳白多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客人，都按你说的来。”
    柳白不好意思地说：“把活人的灵魂困在灯火里面，实在是太恶毒了。”
    “我们把他们放出来怎么样？”
    她又紧跟着说了一句：“不会白白为难你的，我拿我们那儿的灯给你补上。”
    她拿出之前召唤黑夜君王用的手电筒。
    打开开关。
    一道闪耀的光柱从宫殿这头照到那头。
    “这可比这种又弱又不好看的火苗好多了。”
    她问黑夜君王：“你说对不对？”
    黑夜君王说：“对。”
    柯丽丽说：“我就知道我们家小白是最最厉害的，他们都没有的东西，小白就有。”
    柳白勉勉强强冲柯丽丽笑笑，说：“我现在就回去拿货？”
    她早点儿把灯拿过来，就可以早点儿要求黑夜君王把那些活人灵魂做燃料的骨灯换下来。
    之前不知道的时候还好，知道了那灯光是这么歹毒的东西之后，她走在这灯光中，浑身上下都不是很自在。
    黑夜君王说：“不急。我又不住这宫殿，什么时候弄都行。”
    他看出来柳白着急，张开手把骨灯中的灵魂都摄取来。
    缝合魔的安息宫殿中，沿着走廊摆放的几千盏骨灯，尽都熄灭了。
    因为里面的燃料都已经不见了。
    青色冷焰赖以燃烧的燃料，现在都在黑夜君王手中握着。
    那是一些淡淡的灰色烟雾。
    柳白瞪大了眼睛仔细看，才看到在灰色烟雾有一些无声哀嚎的小小人形。
    柳白只是想着要救人，她想救人，黑夜君王随手就把人放了下来，态度很随意。
    她因此也就觉得这是件小事。
    但其实在深渊之中，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深渊中共有九十九位深渊领主，这个数字是固定不变的。
    如果有谁想要做深渊领主，就必须杀掉一位深渊领主。
    两周前，九十九位深渊领主整个换了一遍。
    因为新上任的深渊之主不喜欢喧闹。
    新上任的九十九位深渊领主都是黑夜君王提拔上来的，他们听见黑夜君王的名字，就心惊胆战，看见黑夜君王的身影，就想跪下来。
    他们对黑夜君王畏惧至此。
    每天刚起床，他们连骨头都来不及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缝合魔的安息地。
    那里有光。
    深渊是没有光的。
    深渊生物长着感光器官，能感受到光的存在。
    但深渊里却没有光。
    深渊的光芒，都来自于活人的灵魂。
    活人的灵魂烧出青色的火焰，是深渊中唯一的光源。
    缝合魔的安息地，是唯一的光源所在。
    在深渊的一片黑暗之中，所有怪物仰起头，都能看见一抹绿色的幽光时明时灭。
    明亮的时候，就是深渊的主人呆在宫殿中。
    熄灭的时候，就是深渊的主人离开了宫殿。
    缝合魔的安息地，是深渊之主的宫殿，宫殿中影影绰绰的阴绿色光芒，向深渊中所有怪物们，宣告着深渊之主的行踪。
    九十九位深渊领主，已经有五天没有看到绿色的光芒亮起来了。
    “是主人离开了吗？”
    “主人不在了吗？”
    “如果不在了，我们是不是该选新的深渊之主了？”
    黑夜君王离开深渊的五天时间里，九十九位深渊领主每天都在想这些问题。
    黑夜君王和之前那位缝合魔不一样。
    他是个安静的，不喜欢和下属沟通的，脾气古怪的深渊之主。
    如果是缝合魔五天没有燃灯，那他八成已经死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了。
    他们就可以冲进宫殿，厮杀出下一任深渊之主了。
    但如果是黑夜君王，他五天没有燃灯，很有可能只是在某个地方安静地思考问题。
    也或许是他嫌弃灯光太闪，吵到了他的眼睛，所以故意熄灭了灯光。
    黑夜君王的脾气，就算是在深渊中，也是一等一的古怪。
    以上一任深渊之主，和祂手下九十九位深渊领主的尸骨为证。
    所以黑夜君王已经离开深渊整整五天，这对于躁动的深渊生物来说，漫长的五天时间里，他们却硬生生按捺住自己，什么都不敢做。
    五天过去了，缝合魔的安息地，又闪起了阴绿色的光芒。
    新任深渊之主，黑夜君王回来了。
    九十九位深渊领主于是就缩了回去。
    他们缩了回去，然后看见宫殿的灯火又熄灭了。
    不是熄灭，而是消失。
    他们能嗅到，用作燃料的活人灵魂被放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
    “祂死了？”
    “难道是人类的靠山找上门来了？把祂干掉了？”
    “听说人类在深渊之外是有靠山的。”
    “刚才有一阵诡异的光，在深渊亮了一会儿又没了。”
    “难道那就是人类的靠山？”
    “祂不会把人类的灵魂放出来的，所以宫殿一定被攻破了。”
    “或者是有东西偷偷地摸了进去。”
    九十九位深渊领主远远眺望着缝合魔的安息地中，冷森森的绿色光芒亮起来又熄灭，不约而同的想着。
    然后他们又不约而同的想：
    “要过去看看。”
    “如果祂出了什么意外——”
    “那可真是太好了。”
    九十九位深渊领主不约而同地向缝合魔的安息地赶来。
    黑夜君王握着从骨灯中解救下来的活人灵魂，说：“接下来怎么办呢？”
    柳白有些茫然，把人救下来了，然后呢？
    “深渊里的灵魂，不会转生吗？”她问。
    她又想起来之前就问过，但是黑夜君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深渊里怎么会有活人？”
    她觉得黑夜君王很值得信任，所以她就直接开口问询。
    语气很温和。
    是对朋友说话的那种态度。
    柯丽丽站在柳白身后，金色的眸子眯起。
    这条蛇把锅都推给了前任深渊之主缝合怪，小白就以为他是个好蛇。
    哼，柯丽丽才没有这么好骗。
    闻闻这条蛇身上的血腥气就知道，他也不会比他的前任好到哪里去。
    深渊里的怪物，都是不把杀戮当回事的。
    然而就算在深渊所有怪物里，这条蛇的杀戮和血腥也是最多的。
    他在这缝合魔的安息地中静坐了九天，不也任由这活人的灵魂燃烧着，用那恶毒的青色火焰为宫殿增添一分光彩吗？
    黑夜君王感觉到柯丽丽的视线，却半点儿都不为所动。
    虽然是头龙，但也只是条小龙而已。
    没有成年。
    没有威胁。
    他脑袋上的小蛇们爬起来，昂起脑袋和柯丽丽对视，黑夜君王却只是专心回答柳白的话。
    “深渊里本来是没有活人的，这里只有深渊生物，但是深渊之前出过一个超脱者。”
    柳白皱眉：“这个超脱者把人类带到了深渊？”
    黑夜君王：“应该是这样吧。深渊的历史太久了，我也查不清楚。”
    柳白觉得脊背骨发麻。
    这个超脱者，绝不是什么好人，把活人带到深渊，活人会有什么下场，不需要用脑子去想的。
    “人类在这里待久了，慢慢也就成了深渊生物。”
    黑夜君王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可能对他来说，这确实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不建议你留着他们。”黑夜君王对柳白说。
    “因为他们变成了——深渊生物？”
    柳白迷惑地问。
    柯丽丽拿鼻子嗅了嗅黑夜君王手中的那一团烟雾，赞同地点头。
    “不要留下他们。”
    “他们的味道很难闻。”
    黑夜君王意味深长地说：“深渊会同化进入深渊的所有生物，这些人类，严格来说，也算不上是人类了。”
    柳白不是不听劝的人。
    “无论他们是否已经变成了深渊生物，用来做灯火的燃料也太恶毒了些。救是肯定要救的。不过——”
    不过既然已经被深渊同化，那么也就不适合常规的安置方法了。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请大佬赐教。”
    黑夜君王微微一笑，蛇发狂舞。
    似乎有些开心。
    “你相信我，是个正确的选择。”
    他一抬手，手心里捏着的灰色烟雾，和当中挣扎哀嚎的人影于是就散了开来，沿着宫殿的走廊，散成一团雾气。
    “就让他们呆在这里吧，这里毕竟是深渊之主的地方，没有生物能在这里放肆。转生为人是不行的。”
    黑夜君王说：“我不知道你是从哪个世界中听说的灵魂转生，但是深渊不行。”
    “没有出现过先例，我也不想去做这件事，就放他们在宫殿里养着吧。反正我也不想回深渊，这座宫殿，以后就给他们了。”
    柳白认认真真给他道谢：“谢谢你。”
    她知道黑夜君王是看她的面子。
    她也知道她这次欠了他很大的人情。
    “你真是个好人。”她说。
    柯丽丽在她身后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黑夜君王镇定自若，不和柯丽丽计较。
    “没错，我是个好人。”
    尽管他其实不是人。
    “安心呆在这座宫殿中，他们可以安心生活，一直到最后消散。”黑夜君王承诺。
    “就算只做了九天深渊之主，我的话在深渊里，也还是很有分量的。”
    黑夜君王自信满满。
    然后宫殿外就传来了喧嚣的吵闹声。
    黑夜君王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小蛇们感知到他的心情，一下子炸了开来。
    柳白赶紧别过视线。
    “外面怎么了？”柳白问。
    黑夜君王恼怒地说：“一群蠢货——”
    柯丽丽张开翅膀，把柳白严严实实裹在自己翅膀里。
    四舍五入，就是把柳白夹在了自己腋下。
    这确实是个很安全的位置，但是……
    柳白绿着脸从柯丽丽的翅膀中钻出来，安抚她：“我没事儿，我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你不要太担心我。”
    她又劝柯丽丽：“你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保护好你自己。”
    “我是个大人了，你还是个小孩子，遇见事情记得赶紧跑，跑到安全的地方，我解决了事情之后会去找你的。”
    柯丽丽笑眯眯地点点头：“都听小白的。”
    然后又把柳白裹在了翅膀里。
    完全没把柳白的话当成一回事儿。
    柳白：“……”
    她无奈地看向黑夜君王，黑夜君王很不开心。
    “在我的深渊，能有什么危险？”
    他凶凶地反问柳白，小蛇们炸起来嘶声助威。
    柳白很无奈。
    柯丽丽要哄，这个也要哄。
    “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一条小蛇从黑夜君王的脑袋上脱落，在空中迅速变为一条巨大的蟒蛇，蜿蜒游走，往宫殿外而去。
    小蛇——不，巨蛇——巨蛇的速度很快，快得不像是蛇的速度，让柳白忍不住怀疑黑夜君王是不是直接开了门传送。
    但黑夜君王看上去并不是个性急的人——
    所以大概这只是深渊生物的正常速度？
    只两个呼吸的时间，宫殿外就再次安静了下来。
    黑夜君王只用区区九天时间就在深渊建立了恐怖的威势，以至于九十九位深渊领主进到那条巨蛇的瞬间，就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们都记得，这一位深渊之主，很爱安静。
    黑夜君王很不高兴地说：“他们见灯火亮了又没了，以为我出了什么意外，说要过来帮我打架。”
    他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想杀我罢了。”
    柳白皱眉：“那他们也太可恶了。”
    见她这么说，黑夜君王又高兴起来。
    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确实算得上很古怪。
    “深渊生物就是这样的，整日里除了杀，还是杀，所以我不喜欢呆在深渊。”
    他强调说：“我并不嗜杀，我更喜欢有趣的人和事。”
    如果让宫殿外九十九位深渊领主听到他的话，他们就算是不敢当面说什么，也一定会暗地里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的。
    他们之前的那九十九位深渊领主外带上一任深渊之主是怎么死的，他们可还都没忘呢？
    才只是两星期前的事情，尸体的肉都还没烂干净呢。
    柳白默然。
    她虽然看出来了什么，但也不好多说，黑夜君王是很给她面子的。
    她也得给他面子。
    无论如何，从灯火里放出来的那几千个灵魂不是假的。
    不过——
    “深渊生物整天除了杀戮都不做其他事情吗？比如说耕地，娱乐什么的？”
    柳白正说着，方才那条蛇发化成的巨蛇从宫殿外回来了。
    它嘴巴里衔着一个长着触手的眼睛。
    那是九十九位深渊领主中的一个，它是一只眼魔。
    巨蛇的实力并不强，如果这只眼魔拼命反抗，它还是跑得掉的，但它不敢跑。
    所有深渊生物都知道，巨蛇代表着新任深渊之主黑夜君王。
    巨蛇把眼魔随口丢下，然后游到柳白身边，亲昵地拿脑袋蹭了蹭柳白的脚。
    巨蛇的鳞片触感是那么清晰，柳白立刻就呆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柯丽丽嫌弃地拿爪子尖把巨蛇挑起来，巨蛇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到黑夜君王身边，再度变化成一条小蛇，回到了黑夜君王的脑袋上。
    黑夜君王皱眉：“深渊只有黑暗，深渊生物唯一的娱乐就是杀戮。”
    柳白脑袋里还是呆滞的。
    那条小蛇回到了黑夜君王的脑袋上，还嘶嘶地冲柳白吐舌头，应该是在表达友好——？
    柳白挪开眼睛，盯着柯丽丽的翅膀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原先想说什么。
    “如果给他们找些事情做，或许他们就不会整天沉迷杀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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