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失手

    凌非并不热衷交际，所以，当乐子铭向他介绍钟培匀和方玉桦时，他只是像对普通长辈那样，礼貌地问了好。
    而后，乐子铭很是自然地揽了他的肩膀，拇指看似随意又带着几分亲密地，在他肩膀边沿轻轻摩挲，言语简洁地介绍道：“歌手，凌非。”
    没有“我的朋友”、“我的XX”这类头衔，也不是侧重某些意味不明、含糊其辞的身份解释，而是把凌非作为独立个体，让他成为一个只是他的社会角色。
    这样细节上的体贴，凌非已经越来越习惯了。
    “那挺好啊，我看这小子长得不错，回头我这儿缺人了，可以叫过来拍戏。啊？”钟培匀性情直爽，嗓门很大，使得空旷的场地都隐隐回荡着那洪亮的声音。
    乐子铭笑了笑，没有直接表态，凌非亦是。
    他们当然不会把套话当真，娱乐圈里遍地都是好看的人，哪那么容易空缺，更别提每个影视项目还要考虑诸多要素，和资本投入，角色分配可从来都不是谁能随便决定的事。
    倒是方玉桦，忽然有所发现地说：“乐总是第一次带人回来吧，正好被我们碰上了。”
    “哦，确实啊！那今天可要多打两把！”钟培匀就像没反应过来，方玉桦后半句所表达的深意似的，只顾着热络地跟乐子铭招呼道，“我先去热个身，马上来！”
    乐子铭当然没有意见，点头说“好”，然后，就见钟培匀去场边准备了。
    “那我去那边坐。”方玉桦见状，也很是识趣的离开。
    不过临走前，也不知她是临时想到什么，还是仅仅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凌非，让凌非在那个瞬间觉得有点奇怪，并抱有疑惑地也看向她。
    方玉桦顿时收了眼神，而后淡淡笑了笑，便往休息椅的方向走去。
    “去喝点水吧。”乐子铭在凌非后背，摸到衣服上全是汗，于是，轻轻拍了拍凌非胳膊，低声说：“把外套穿上，别着凉了。”
    “嗯。”凌非点点头，安静地走到场边，坐回来时放运动包的座椅上。
    他在想，乐子铭刚才有没有察觉到方玉桦的不对劲，还是说自己太敏感了？不过，这些都随着钟培匀的上场，被凌非很快在脑中淡化。
    钟培匀打球一看就是老手，乐子铭跟他打，节奏明显比之前快了不少。
    他们打了好半天，才慢慢缓和下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乐总，你那个孤儿院的项目还是老曹在管么？”钟培匀很爱起话题，基本都是他问，乐子铭回答。
    “对，我不方便露面。”乐子铭向网前跨了一步，将球轻轻扣回去，然后问：“有人想来？”
    钟培匀压慢了节奏跑上前，接了球，往对面打，在球出去之后，才说：“差不多吧。我一个朋友想做慈善，怕找不着靠谱的，让我帮忙问问。”
    乐子铭又把球打了回来，钟培匀连忙去扣，接着，喘了口气，继续道：“如果现在还是老曹在弄，那我改明儿把老曹约出来，让他们自己谈。”
    “好，晚点给你联系方式。”
    乐子铭打球很从容，看起来不慌不忙的，会让外行人觉得网球很简单，但凌非心里很清楚，乐子铭有球感，这点是远超于自己的。当年他就是因为球感一般，毕业后就没再练了。
    不过，孤儿院的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而且听乐子铭的说法，似乎不太愿意公开，是因为反感被媒体宣传吗？
    正当这个问题在凌非脑中出现时，始终保持安静的方玉桦，却突然开口了。
    “乐总很关心你。”
    她并没有看凌非，而是面上十分平和的，宛如在看某个文艺片似的，边欣赏场上的人打球边淡然评价。
    这让凌非有点不明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过方玉桦在停顿了两三秒后，又加了一句：“对谁都很体贴。好像和他在一起过的人，对他评价都很高。”
    凌非觉得方玉桦更像是自言自语，就是那种没有指代性和目的性，只是想透过一个对象，单纯地表达自己的某种看法。
    而作为这个对象的凌非，怎么看都是方玉桦随手抓取的样本，并没有经过任何筛选。
    “我说，你们这么坐着也挺没意思，来，都过来打吧。”
    钟培匀老远冲他们喊，分明是跟乐子铭单打玩儿累了，想多带人上来搭着随便打打，轻松一下。
    凌非看乐子铭投来征求意见的目光，感觉乐子铭是想叫他的，于是，他客气地问旁边的方玉桦：“方姐，你想打吗？”
    方玉桦这回倒是恢复了日常的表情，转过头对凌非笑着说：“走吧。”
    凌非和方玉桦上场后，其实打得都很一般，但相比起来，凌非和乐子铭竟意外的有默契，越打越顺。
    “我说你们俩还挺会配合。”
    话是钟培匀说的，他打得确实很随便，高兴往哪儿打就往哪儿打，力道也不重，只要能让人接住就行。
    乐子铭轻松借力打回去，顺势扫了一眼跟他颇有距离的凌非，不由挑起唇角：“是靠直觉。”
    钟培匀加了些力度扣回来，挑了挑眉，颇有种宣战的口吻说：“那我试试？”
    “来。”
    钟培匀说是试试，其实是开始认真打了，这导致凌非接不到的情况时有发生，有时候需要乐子铭过来补救。
    但乐子铭始终没有针对方玉桦，打刁钻的路线。
    使得他和凌非体力消耗都很大，但在十几个回合后，凌非似乎有点找到了感觉，比之前顺手了一些。于是，他们又开始配合得当，局势渐渐有了起色。
    唯独就是方玉桦，凌非总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有种古怪的感觉。
    猜不透。
    两边来来回回，又持续了好一会儿，锻炼不算频繁的凌非逐渐开始显露疲态。他甚至都没注意到乐子铭在他所分工的区域内，接球的次数变多了。
    乐子铭中途还问过他要不要休息，但他感觉似乎还能坚持，而且自己也从没碰上过这种初次配合就能与队友打出和谐感的情况，总想再体验更多，便留下继续。
    “我不行了，休息一下。”方玉桦原本就体力透支，只站在固定的位置接球，这会儿她气喘吁吁的，干脆走到场地角落，让钟培匀自己打。
    “继续继续。”钟培匀大声招呼着，仿佛精神劲更足了。
    “好，我捡球。”乐子铭说着，就走到凌非旁边，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压着声说：“别逞强。”
    说完，又很快收回手，去把球拿了回来，接着打。
    大约又过了七八轮，凌非的动作变得越来越迟缓，浑身都被汗浸透了，手也有点握不紧球拍，就连眼睫毛都像是刚出泳池沾着水的样子，湿成一簇一簇的，热得他注意力有点不太集中。
    他知道自己到极限了，准备下场休息。
    可正当他打算说要去旁边休息的时候，又有球飞到附近了，凌非几乎出于本能，跑上前去接，结果不小心慢了半拍。
    随着球拍从手里滑落，连带着球一起掉到地上的声音，凌非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才热得恍惚，被球击中了手指。
    凌非在此刻，其实还是习惯性想先去捡球拍的，然而他被快速跑过来的乐子铭立即制止了。
    “我来。”乐子铭抓住凌非的胳膊，稍弯下腰，用另一只手拿起球拍，然后起身直接问：“你手怎么样？”
    凌非额头还在冒汗，太阳穴的位置有点神经跳跃似的，时有时无地轻抽，以至于对乐子铭问他的话，听过去忘记了反应。
    “疼么？”乐子铭拉过凌非的手，声音轻而低地说，“先动一下。”
    乐子铭的口吻是温柔的，带着关心和呵护的，仿佛能够平息凌非所感到的不适，让他觉得剧烈跳动的心脏，没刚才那么聒噪了。
    凌非动了动手指，一时感觉不到什么，便抽回手道：“不疼，没事的。”
    “嗯。”乐子铭没再多问。
    “没事儿吧凌非，我刚是给乐总打，没留神，给飘了。”
    钟培匀这会儿看事情不对，便把球网拉上去，自己弯着身从球网下面钻过来了。接着就看方玉桦已经从场边走到凌非跟前，也在问：“怎么样？严重吗？”
    凌非稍微攥了攥手，觉得不是太握得紧，抬头看方玉桦和钟培匀都挺担心的，便说：“还好，只是手打滑。”
    “哦哦哦，那就好。”钟培匀暂时放心下来，接着解释道：“我一打球就容易上头，你看，打着打着就忘了。”
    凌非礼貌笑了一下：“是我不太会打。”
    钟培匀摆手：“多练练就好了。”
    而后便跟站在旁边的乐子铭说：“我看要不今天先打到这儿吧，咱们打的时间也挺长。”
    乐子铭没什么意见，点头道：“好，改天再约。”
    “那就都回去吧。乐总要是还不放心，回去就再给小凌检查一下，可以适当涂点药。”方玉桦如此提议。
    钟培匀一听，也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口吻有些调侃道：“对对对，刚我看乐总那表情紧张坏了，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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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