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威胁

    “那肯定是没办法了啊，你想想，谁家不想要个儿子，丢了多可惜。”
    曲庆明显在避重就轻绕弯子，还想当然地用那套老思想来讲道理，难道说凌雪然如果是女孩儿，就活该被丢弃？
    这不能成为理由，也让凌非更加怀疑对方动机不纯。
    饭桌上只有曲庆跟前摆的盘子多，曲庆吃得很尽兴，埋着头使劲把碗里的菜往嘴里扒拉，菜可能都没嚼几下就咽了。
    凌非也不急于追问，而是挑这个时候问起对方在忙什么工作，是否也像凌雪然生父母那样打好几份工。
    曲庆蓦地扯了一下嘴角，又转而把牛腩塞了满口，发出吧唧吧唧的咀嚼声。他似乎很喜欢这道菜，都顾不及这口吃完，就去盘里继续夹：“那哪儿能，你看我这点儿斤两，也下不了那个苦啊。”
    的确，曲庆这身子骨看上去也不像能干苦力活的，整个人透着股萎靡不振的颓废感，没什么精神头可言。
    他又继续讲：“我现在就是给熟人跑跑车，送个货，不过最近走背运，生意不行了，这不就闲了么。”
    跟凌非好似朋友般交谈的语气，却丝毫不提接下来的打算，这反而让凌非有些无从下手。
    于是，凌非试探性地说：“我爸最近出差了，雪然总要跟他商量的。”
    “对呀，现在我没办法给你答复，你要先等一等。”凌雪然顺势帮腔拖延时间，眼睛清清亮亮的，看不出半分敷衍。
    曲庆见怪不怪地笑笑，对兄弟俩说：“我又不吃人，你们怕什么。咱是就是个老实人，没那么多心眼儿，我要是想传出去早传了，你们说对吧？”
    凌雪然小声嘀咕：“传了就不用谈了。”
    “哎呦，雪然你这可就见外了啊，都是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呢。这做人得凭良心啊，你妈生你可差点儿命都没了，你倒好，这一会儿要闹着亲子鉴定，一会儿又觉得我没安好心似的，咋的，现在有个有钱的爹，就看不上我们这些粗人啦。”
    曲庆突然变脸，着实把凌雪然吓了一跳，凌非在桌下轻轻按了按凌雪然的手腕，又马上松开，接过话说：“现在确实没办法给你答复，雪然在这里长大，对家人很有感情。你不能要求他马上就接受这件事，他会有压力的。”
    对方无非想回避自证，应该说从昨天起执着于认回凌雪然，就是在利用他们家不想闹大的心态，为自己的目的加码。
    凌非继续补充道：“这也算家里的大事，我们需要商量一个结果。”
    “那行。”曲庆停了筷子，胡乱用纸巾抹了抹嘴，换上想好好商量的表情说：“咱是明事理的，不逼孩子。但雪然他哥你也听见了，我最近没几个活儿，又帮大哥大嫂跑前跑后弄这个事儿，身上的老毛病都犯了。我看你也挺能耐的，要不这段时间给找个活儿让我把房租先交了，我那房子……还有一个星期就过合同期了，再不交真的要睡街上了。”
    曲庆说话很巧妙，嘴上说是要找工作交房租，但前面又提到自己身体不行，还说只剩一周就要被赶出去，很显然是在博取同情心，想不劳而获。
    “这又不关我哥的事，你怎么好意思麻烦他。”凌雪然不太高兴。
    “好，我可以试着帮你问。”凌非答应了。
    “哥……”凌雪然急忙拉凌非胳膊，凌非安抚地看了一眼凌雪然，而后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胳膊，继续对曲庆说：“只是……工作也要看机遇，短期不太可能。”
    “那可要尽快，这要赶不上交，回头总不能问你家借吧。”曲庆煞有介事，好心好意替人考虑的口吻，仿佛这无赖行为是凌非而不是他一样。
    “你怎么这样！”凌雪然很气愤。
    曲庆马上咧嘴笑了：“开玩笑开玩笑，咱讲道理的，规矩着呢。”
    这绝不是玩笑，是威胁。
    “我尽力。”凌非如此说道。
    饭后，凌非就把凌雪然送回家了，主要是为了商量曲庆的要求。
    四个人坐下来，表情都很凝重，尤其是郑恬。
    凌非也明白她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怕传到凌凯单位，弄得凌凯抬不起头，日后家里就没办法过得安宁了。
    他们商量了一下，都认为曲庆的为人不可靠，在不熟悉他的情况下，轻易帮他介绍工作是有风险的，也对用人单位不负责。
    其实郑恬和闺蜜在几年前也合办了个公司，这些年经营下来生意还算过得去，她考虑了半天自己都不敢用曲庆，想来想去只能作罢。
    凌雪珊提议：“网上看看有没有招工的，到时候发电话号码让他自己去面试呗。”这样也算间接提供帮助。
    凌非大致也是这个思路，只能先试试了。
    接下来的三天，凌非和凌雪然在网上帮曲庆搜罗了一些工作，让曲庆去联系见工，结果曲庆没一个满意的。
    不是说活太重干不了，就是嫌弃工作时长太久，会加重自身病况。
    简单的说，曲庆对工作的要求就是钱多事少活轻松。
    “这怎么可能！他之前送货也不是这样的。”凌雪然很焦虑，紧蹙着眉头坐在自己最喜欢的电竞椅上转来转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像准备豁出去似的干脆道：“不然我和他先回去看看。”
    凌非当然知道弟弟是怕他为难，但对方的底细没人知道，贸然答应很可能会牵扯出别的麻烦。他总结道：“曲庆只是想要钱。”
    凌雪然沉默了。
    其实他们全家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帮忙找工作就是想先尝试拖延，然后等凌凯回来再处理。因为他们都明白，钱一旦给出去就收不住了。
    “哥……爸是不是真的不想管了。他居然让妈自己解决，可是你说妈要是能想到办法，又怎么会找他商量。”凌雪然叹气，“曲庆是个无赖，我们给钱就是在赌博，根本不知道他下一次还会用什么名义要钱。妈和我姐都想放弃了，她们说如果爸再不想办法就公开，而且本来也不是丢人的事……”
    应该说，大家都被折腾烦了，累了，凌非更是深受其害，曲庆可是有他电话号码的，时不时就会发个消息过来“问候”，情况很是棘手。
    “哥？”凌雪然叫了他一声。
    凌非蓦地反应过来：“他应该在想办法了。”他指的是凌凯。
    “那爸为什么不说呢？”
    凌非有些无奈：“应该还在生阿姨的气，也要考虑怎么跟奶奶交代。”
    凌凯十分孝顺，在某些方面来说对母亲也算言听计从了。所以母亲看不惯扬歆澜母子，后来殷切盼望郑恬能争气生个儿子时，凌凯也同样深以为然，基本来说，是给郑恬下了硬性指标，要求郑恬必须完成。
    而郑恬那时候刚结婚不久，自认为婚姻还算比较美满，便对凌凯百般包容和顺从，并想尽一切办法讨好婆婆，半分都不敢忤逆。以至于她当年得知儿子去世，第一反应竟是惶恐不安，她怕被丈夫和婆婆歧视，也怕女儿也被牵连，抱养弃婴完全是基于身体不允许再育的自保行为而已。
    这点凌非能理解，但他知道凌凯只会愤怒，推卸责任，认为是郑恬让自己颜面无光，会让母亲失望，弄不好母亲身体因此受到影响，也全是郑恬的错。
    事实上，郑恬接凌凯电话听到的也就是这些了。
    凌非这两天工作很忙，几乎抽不出空顾及曲庆。
    张昊扬早上一到公司就关心凌非道：“凌哥，楼下那人是谁啊，怎么又来了？他这两天找你干嘛呢……”
    曲庆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找到了凌非的住所和所在公司，近两天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凌非。
    弟弟的事毕竟是隐私，凌非便简单地说：“家里出了点问题，他找我麻烦。”
    “啊？要不要报警啊……你最好防着点儿，现在这些社会人可什么都干得出来，千万别放松警惕。”张昊扬直替凌非忧心。
    凌非点头：“目前还好，他就是想要钱。”
    “我怎么感觉更不让人放心了……”张昊扬嘀嘀咕咕地挠了挠脑袋。
    凌非没再说什么。
    一想起每天上下班都能看见曲庆嬉皮笑脸地过来问好，实在影响心情。
    今天算起来，离曲庆交房租的最后截止日只剩一天了，凌非也在考虑该怎么应对曲庆的索要。所以晚上去便利店买完东西，回来在小区门口碰到曲庆，他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
    两人走到上次凌雪然所背靠的大树旁边，凌非先说：“我爸周末就回来了。”
    所以，凌凯会来解决。
    “你们这是没诚意啊！拖着我房租都交不上了，把我当三岁娃耍呢。”曲庆立马就变了脸，和在餐厅吃饭反客为主的态度一样，先发制人。
    “雪然他哥，咱可丑话说到前头，你家再这么挡着雪然跟我们相认，那就别怪我不仁不义，让你们街坊邻里都知道这事儿。真是太不像话了，欺负我们老实人。”
    反复强调自己是老实人，却干着胁迫别人的事，凌非都懒得跟他理论。
    这时，他也冷下态度说：“你如果有诚意，就等我爸出差回来谈。”
    他不可能擅作主张替凌家做决定，确切地说，凌非自己才是那个老实人，没办法跟真正的无赖讲通道理。
    “你们玩儿我呢！嗯？”曲庆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俨然一副地痞流氓样，而后扯了扯嘴角恶狠狠道，“老子马上没地方住了，没工夫听你扯淡！反正房租今儿个要是交不了，谁都甭想走！老子就陪你在这儿耗！”
    曲庆是个老混子，一般人对付他都没经验，更何况是凌非这种凡事讲原则的文化人，只要吓唬吓唬准能得手。
    “你找我没有意义。”凌非说完就走了，他一开始选在这里，就是因为离小区门口不远，方便脱身。
    可他哪知曲庆身上带了刀，当即就翻脸道：“少跟我来这套！”
    话音还没落，曲庆便把握着小军刀的手从衣兜里抽了出来，瞬时就往他这边刺。
    凌非避犹不及，眼看刀锋已经送至自己颈侧，大脑顿时空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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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