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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7周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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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汉!不得有千把斤!”,“莫把小土牛压塌了”,小土牛就是独轮车。只见一个黄脸汉子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绑着两块石条,从定陵大门经过。四周围了一圈人,有人喝道:“光看不动!坐了一片子光歇!”张差与几个军汉立在上马石旁,一旁拴着几匹马,正观瞧间,由侧门出来一人,叫道:“应继户丁周鼎,大人传话。”张差一愣,一旁的军汉道:“爷,叫您呐。”张差这才举步上了台阶,他垂首望着台阶上的一条恶龙,心道,往后就叫周鼎啦。
    偏殿下议论纷纷,“垛啥集,叫苏州那些在籍军户送些军装银就成”,“我家怕是有一百年没见过军装银是啥样了”,“我家当年合族从苏州迁来,找谁垛集,找谁要军装银?”在国初,凤阳军户多从苏州迁来,这些苏州人迁到凤阳后,还与苏州的老家保持联系,苏州老家的人叫在籍军户,去凤阳的叫在卫军户,苏州老家的在籍军户要补贴这些在卫军户,这个补贴就叫军装银。只是二百年一过,军户都与老家失联。就是联系上了,也早出了五服,谁还认这壶酒钱,去苏州要饭还差不多。在明代去苏州要饭的凤阳人,多是苏州人的后裔,真正的凤阳老户,那是太祖的乡邻,不是开国功臣,就是开国功臣的三亲四故,许多都随这些功臣到外地做官了。凤阳出的公侯是有数的,但指挥使呢,指挥使同知呢,千户呢,那就多了。
    而留在凤阳的老户人家,多是坟户,替这些公侯指挥使看祖坟,也比军户强。凤阳军户多是苏州人的后裔,并非凤阳土著。
    这时,一人道:“京操咋改成了边操,朝廷又想啥孬点子?”众人正议论间,只见一个家丁引着个面生汉子来到近旁,那家丁喝道:“碍事不啦啦地挡道,都滚走,乱叽歪啥,不干活了?”立时有人叫道:“嘎地,干活也论个晌,都傍晌午了,该收工了。”那家丁道:“跟我皮脸,你干啥活了,身上连星汗气也没有,只会搁那一站,啦个骚呱。”闻言,人群中有人叫道:“冈地,班军是干活还是干仗,是京操还是边操?不得打听打听?”闻听对方提及干活与干仗,京操与边操,那家丁顿时减了气焰,驱使一帮农夫服完苦役后又去打仗会激起兵变的,他缓声道:“几位,统一统,统一统。”就是通一通,挪一下。一众军汉道:“要是这么说话还将就,不要动不动肯熊人。”众人分出一条道,让那家丁引着张差上了台阶。
    偏殿中,张差跪伏于地,坐着的那位大人将胳膊肘支在椅子扶手上,用食指揩了揩鼻梁上的汗,道:“我是你的上官,姓于,是凤阳右卫后所千总。”他看向张差道:“因何来顶首?”张差只道,俺是有难的人。于千总闻言也懒得细问,吩咐道:“将发髻散了。”张差一时懵懂,于千总使了个眼色,有人上前将张差的网巾解了,又将发髻披散开,于千总上前看了看张差的头顶,道:“果然是双旋。”张差这才想起,户贴上说他身长六尺二寸,双顶。他问道:“敢问大人,咱们可是要去大同?”于千总只道:“去云南交趾国。你听谁说的?”
    忽地雷声阵阵,于千总抬头望向殿外,吩咐道:“快叫二所去杨村放铳,一时雨下来了,蚂蚱最怕雨!”家丁诧异道:“放铳作甚?”于千总叫道:“轰蚂蚱!讲好了,一响十个黄钱!快去,告诉二所,一响用药三钱,休要放铅子,给我省着点!”
    风雨中,定陵的门厅下立着一群躲雨的汉子。淮音纷纷,“这咱子,那咱子,这邦个,那邦个”,“人都跑光了,不成将三所那些老嬷嬷拘来上班?”,“这咱子还不下班,老大是个不孝的,只怕家中爷娘缺了奉养。”沉默在一旁是几个挎刀背弓的军汉,望着风雨中的那几匹马。终于,一个军汉冲张差道:“爷,你自管万安吧,雨一停哥几个就走了。”张差想了想,走向那伙凤阳班军,他挑了一个少年施礼道:“小大哥,有礼了。”那少年只是呐呐地回了一声大哥,不知还礼,也不会说话。人群中一人看向张差道:“弄红地?”就是弄哄地,干啥地。
    张差冲那汉子抱拳道:“这位爷,在下想借纸借笔使使。”人群中,一个黄脸汉子问道,您几位是?一个军汉抱拳回道:“我等是五军营的,送这位张爷来投军。”那黄脸汉子正是刚才力推千斤的那位。黄脸汉子疑道:投军?张差道:“在下张三,蓟州人氏,在京城卖柴,只因打了惜薪司的人,挨过板子还要发配充军,还要发到边卫,这砍头之下便是充军,奉天府的三爷也觉着判得重,可架不住惜薪司不依,在下便将家中的地典了,与惜薪司使了银子,这才改作到腹里军卫顶首。”那黄脸汉子闻言想了想,问道:“敢问这位爷顶的是谁的首?”张差回道:“凤阳右卫,周敬才家中的老大。”
    黄脸汉子闻言叹道:“唉,贵生,我可不敢认了。”人群中一个老成汉子问道:“周敬才家中的老大叫甚?”张差回道,周鼎。那老成汉子道:“这位爷,既是来顶首,往后便叫你贵生。”那老成汉子指向黄脸道:“这是来福,自小便与你在西大沟伙着摸鱼,唉。”张差连忙向来福抱拳,叫了一声我哥。来福叹道:“这声我哥,叫得倒象家下人,你是蓟州人?”张差掩饰道:“原先有个凤阳的兄弟与我伙着卖柴,他比我小,见天儿我哥我哥地叫我。”
    来福指向那老成汉子道:“这是咱六所的百户,大号叫谢人美。”张差连忙向谢人美抱拳,叫了一声谢大人。谢人美只道:“你还要叫我一声表素。我跟你谢介表素还没出五服。”谢介便是谢家,表素就是表叔。张差立即叫了一声表素,谢人美闻言一笑。
    在谢人美的指点下,张差与那十几个汉子一一见礼,竟都是凤阳右卫后千户所第六百户所的,一个村的。众人见罢礼,言说了几句,张差问道:“那周鼎——未来上班?”谢人美叹道:“喝月了。”就是喝老鼠药了,张差闻言一震。这时,只见一个胖子打伞走来,那胖子到了近前叫道:“明日就是于大人生辰,每兵敛银一钱,就掉下你几个了,都别要装狗喝子。”就是狗黑子。凤阳话当中,麦子念末子,草鱼念曹鱼,表叔念表素,喝药念喝月,怎么省事怎么念,方言会自动将拗口化为平顺。
    那胖子打着伞去了,留下身后一片诟骂:老驴日的,腚眼子朝天,有眼无珠,他算什么东西,成天就会喝蛋。喝蛋八成就是吹箫,引申为拍马屁。会喝,会喝蛋,会喝二蛋,就是会拍。望着那胖子的身影,谢人美收了收腹,由鼻孔喷出两道浓重。
    片刻后,雨小了些,军汉们踏着泥泞朝一片营帐行去。
    一个军汉坐在帐篷门口,面对着水洼与清新,做着女人的活计,正拎着线坠子捻线。人声从他身后传出,“中都城三天两头抓夫子,不给钱白使人,还成世界”,“嗨!就是抢钱,比抢钱雅相些。朝廷不也是不给钱白使人。”中都城就是他们的老家,中都凤阳。
    水渍滴滴,从营帐的窗上滴下。窗外停着一辆大车,有人正给车轴上油,一股香油味。张差坐在小凳上,手执毛笔,构思着书信。这它娘开头怎么称呼,颇让他犯难。不由忆起看过的《文史资料选辑》,民国书信半文半白,好以某某钧鉴,某某勋鉴开头。最后,他歪歪扭扭出一封书信:
    吴总镇大人勋鉴:大人,小的让钱短住了,乌眼儿青。偏巧此间的千总大人要做寿,每兵敛银一钱,小的正是没理会时节,熬心,淘神,够瞧的。手里一个低钱没有,一路吃饭也使了几位兄弟的钱。前日宣读圣旨,小的偷听了一耳朵,说是叫大人给小的缠盘,小的临来却忘了问大人要。小的意尽于此。此致,敬礼,万历四十三年七月于天寿山。
    “张爷,这盘缠要来要不来,我可不保准儿”,“要来你几个分,我又不要”,“看爷说的,昧了爷的钱可是抗旨”,“你小些声气!”营帐外,几个军汉牵着马与张差话别,又闲话了几句,相互抱了抱拳,几个军汉上马而去。张差回到帐中,叹了口气,只见帐中几个军汉一手端碗,一手拿着大号巧克力,张差略略端祥,哪里是什么巧克力,而是高梁窝头。他盘腿坐下,端起碗喝了一口,又嚼了嚼,“糠萝卜!”他道。那黄脸汉子来福冲张差道:“青汤拉水。”
    身旁一人边吃边巴嗒嘴儿,张差厌恶地起身出了营帐,又信步踱进了隔壁。只见帐中摆着一台旋床子,一旁堆着旋好的笔杆,鼓槌,刀把,铲子把。一地刨花中,百户谢人美将墨斗搁下,走到铜盆前净了净手,坐在了矮凳上,又招呼张差落坐。张差望着那些笔杆,鼓槌,擀面杖,诧异道:“这些是陵上使的?”谢人美道:“不做点营生,指望要饭回家。”这是些卫所旗军,旗军每年要进京操练,接受考校,这叫上班,上班的旗军便叫班军。这些壮劳力进京后便沦为劳工,上班制度早已沦为劳役剥削。
    这时,谢人美叹道:“光知道干活,一年说的话都是有数的。”说的正是那个服毒自尽,又被张差顶了首的周鼎。喜欢梃明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梃明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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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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